春阳把药巷的青石板晒得发烫时,云卿若攥着宋御洐的衣袖晃了晃,鬓边别着的薄荷枝随动作轻颤:“宋公子,就陪我去趟学堂嘛!先生今日要讲《桃夭》,还说要带我们认院里的桃花,你去了既能帮我记笔记,还能晒晒太阳——总闷在院里,伤口哪能好得快?”
宋御洐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,拒绝的话在喉间打了个转又咽回去。他本想留在药巷盯着巷口动静——昨夜暗卫来报,影卫头目在附近晃过,可看着女孩指尖沾着的草药碎末,想起她为他温药时专注的模样,终究还是点了头:“别耽误你上课,我在窗外等你就好。”
云卿若立刻笑开,拉着他往学堂走。青石板路上,她絮絮叨叨说着学堂趣事,说前几日阿婆送的薄荷茶被同窗抢着喝,说先生夸她认得的草药多。宋御洐听着,偶尔应一声,目光却扫过巷尾——两个灰布衫汉子的身影一闪而过,显然还在跟着。他不动声色地把云卿若往路内侧带了带,指尖悄悄按了按腰间藏着的短刃,那是暗卫今早刚送来的,轻便却锋利。
学堂在镇子东头,院里栽着三棵老桃树,满枝繁花压得枝桠微垂,风一吹就落下粉色花瓣。云卿若拉着宋御洐到窗边,把自己的书案指给他看:“我就坐这儿,你在外面等我,下课我给你带先生烤的栗子!”说着,她特意把窗户推开半扇,“这样我上课走神,还能看见你。”
宋御洐无奈地摇摇头,看着她蹦蹦跳跳跑进教室。等学堂里传来先生讲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”的声音,他才靠在窗边的桃树下站定。目光扫过四周,院墙虽不高,但门口有老校工守着,往来的都是背着书袋的学生和拎着书卷的先生,倒比药巷清净些。暗卫说过,影卫和死士多在热闹处盯梢,这种偏僻学堂反而安全,他稍稍松了口气。
教室里,云卿若坐在窗边,耳朵听着先生讲诗,眼睛却忍不住往窗外瞟。宋御洐站在桃树下,浅灰色的杂役衣裳被风吹得微鼓,阳光透过花瓣落在他脸上,勾勒出利落的下颌线。他平日总低着头扫地擦窗,她竟没发现他的眉眼这样好看——眉峰锐利,眼尾却带着点柔和,鼻梁高挺,薄唇抿着时,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斯文,一点不像常年干粗活的杂役。
她看得入了神,连先生点她回答“桃夭为何赞新娘”都没听见,直到同桌碰了碰她的胳膊,她才慌忙站起来,脸颊发烫。坐下后,她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看,却总用余光瞥向窗外——宋御洐不知何时抬了头,目光正落在她身上,见她看过来,还微微蹙了蹙眉,像是在提醒她认真听课。云卿若赶紧转回头,心跳却快得像要蹦出来,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袖。
下课铃响时,云卿若第一个冲出教室,跑到宋御洐跟前:“宋公子,你刚才是不是看见我走神啦?先生还点我回答问题呢!”她嘴上抱怨着,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他,“先生说这桃花能入药,晒干了泡茶能清心,你要不要折一枝?”
宋御洐看着她期待的眼神,想起自己“杂役”的身份,刻意放软了语气,露出一副淳朴的模样:“你喜欢就好,我给你折。”他抬手够了够枝头开得最盛的那簇桃花,指尖避开锋利的枝桠——动作看似随意,却藏着习武之人的稳准。他把桃花递进窗户,刚好落在云卿若的书案上,花瓣还沾着阳光的温度。
“拿着吧,别耽误下节课。”宋御洐说完,转身就往院外走——他怕再待下去,眼底的温柔会露了破绽。云卿若捏着那枝桃花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桃树下,脸颊又红了,连同桌凑过来打趣“那是你家亲戚吗”,她都没反驳,只是把桃花插在书案的瓷瓶里,越看越喜欢。
宋御洐没走远,刚走到学堂门口,就被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叫住:“这位小哥,看着面生,是来送学生的?”老先生手里捧着几本书,目光温和地落在他身上,“我院里藏书阁刚整理好,有不少旧书,你要是没事,倒可以去看看,清净得很。”
宋御洐愣了愣,随即反应过来——老先生许是见他站在窗边,以为他是想读书却不好意思开口。他本想拒绝,可转念一想,藏书阁偏僻,又有先生看着,确实比在外面待着安全,还能趁机看看有没有关于北疆地形的书,便点头应道:“多谢先生,我就是闲着没事,不会耽误您整理书籍。”
老先生笑着领他往藏书阁走,边走边说:“我这藏书阁虽小,却有不少稀罕书,有前朝的兵书,还有江南的地方志,你要是喜欢,尽管看。”宋御洐跟在后面,心里暗暗惊讶——这老先生看着普通,藏的书倒不一般。他自幼在镇北侯府长大,读过的兵书不计其数,可前朝的孤本却少见,倒真有几分兴趣。
藏书阁在学堂后院,推门进去,满室书香裹着旧纸的气息扑面而来。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,落在书架上,尘埃在光里跳舞。宋御洐走到书架前,指尖划过一本本泛黄的书,最终停在一本《武经总要》上——这是前朝名将所著,他在家中只见过抄本,没想到这里竟有原本。他抽出书,走到窗边的长椅上坐下,刚翻开第一页,就被里面的阵法图吸引住了。
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划过,他想起北疆的战事——若是当初能用这“八卦阵”,也不会让影卫钻了空子。正看得入神,窗外传来一阵轻响,他以为是学生路过,没太在意,直到一片桃花落在书页上,他才抬头看向窗外——院中的老桃树枝桠伸到窗边,粉色花瓣簌簌落下,刚好落在他手边。
他合上书,靠在椅背上,指尖摩挲着书页边缘。这是他藏在药巷这些日子,第一次这样放松——没有影卫的盯梢,没有兵权的争斗,只有书香和花香,像回到了少年时在镇北侯府藏书阁的日子。可转念一想,又觉得不对,他现在是“杂役”,哪能懂这些?便赶紧把书往身后藏了藏,装作翻找其他书的样子。
“宋公子,你果然在这里!”云卿若的声音突然传来,她蹦蹦跳跳地跑进来,看见宋御洐手里的书,眼睛一下子亮了,“你在看兵书呀?我阿父在的时候,也总看这种书呢!”
宋御洐心里一紧,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,把书往书架方向挪了挪:“从前在官府打杂,偶尔会帮大人整理书房,见多了就想翻翻,也看不懂什么,就是图个新鲜。”他刻意说得憨厚,还挠了挠头,像个没读过书的粗人。
云卿若却没怀疑,反而凑过来坐下,叽叽喳喳地说:“我阿父说,兵书里藏着大道理呢!他还教过我认地图,说江南的水路和北疆的草原不一样,走起来要格外小心。”她说着,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,“你看,这是我阿父画的江南水系图,我一直带着呢!”
宋御洐接过那张纸,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,心里一阵复杂。他认得这地图——上面的标注极其精准,连隐蔽的水道都画得清清楚楚,显然是懂行的人所画。他抬头看向云卿若,见她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,眼里满是信任,便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——有些事,不知道反而更好。
“你阿父倒是有心,这地图画得真细致。”宋御洐把地图还给她,刻意转移话题,“下节课不上了?怎么跑来了?”
云卿若把地图小心地叠好,放回怀里:“先生说下节课自由活动,我想着你肯定在这儿,就跑来了。”她站起身,拉着宋御洐的衣袖,“走嘛,我带你去看学堂后面的小溪,那里有好多小鱼,还能打水漂呢!”
宋御洐被她拉着往外走,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书架上的《武经总要》,心里暗暗记下——等有空,得再来看看,或许能从里面找到对付影卫的办法。他跟着云卿若走出藏书阁,春风吹过,桃花落在她的发间,她回头冲他笑,眼里满是纯粹的欢喜。
小溪在学堂后院的竹林旁,溪水清澈见底,阳光洒在水面上,泛着粼粼波光。云卿若蹲在溪边,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,用力往水面扔去,石头在水面上跳了三下,才沉下去。她欢呼一声,又捡起一块石头,递给宋御洐:“宋公子,你也试试,看能不能比我扔得多!”
宋御洐接过石头,指尖感受着石头的重量和弧度——这是习武之人的本能,他能精准地算出力度和角度。可他不能露馅,便故意装作笨拙的样子,用力一扔,石头刚碰到水面就沉了下去。
云卿若笑得前仰后合:“宋公子,你这力气用得不对!要轻轻的,让石头贴着水面走才行。”她说着,走到他身边,手把手地教他:“你看,这样握石头,胳膊要弯一点,扔的时候手腕要用力……”
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背,温热的触感传来,宋御洐的身体僵了一下,却没躲开。他按照她教的方法,再次扔出石头,这次石头在水面上跳了五下才沉下去。
“哇!宋公子你好厉害!”云卿若拍手叫好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,“比我扔得还多呢!”
宋御洐看着她欢喜的模样,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。他刚想说点什么,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,心里瞬间警惕起来——这脚步声急促,不像是学生或先生,倒像是……他立刻拉着云卿若往竹林里躲:“别出声,有人来了。”
云卿若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,却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。她靠在宋御洐身边,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,还有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——那只手温暖而有力,让她莫名觉得安心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,两个穿着灰布衫的汉子出现在溪边,正是之前跟着宋御洐的影卫。他们四处张望,嘴里还低声说着什么:“刚才明明看见他往这边来了,怎么不见了?”“别大意,大人说了,一定要找到那小子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”
云卿若的身体瞬间僵住——他们在找宋公子?她抬头看向身边的人,见他脸色阴沉,眼底满是寒意,和平日里温和的杂役判若两人。她刚想开口问,就被宋御洐捂住了嘴,他凑到她耳边,声音低沉而急促:“别说话,他们是坏人,等他们走了我再跟你解释。”
云卿若点点头,心里却乱成一团麻——宋公子到底是谁?为什么会有人要找他?他不是官府的杂役吗?
影卫在溪边找了一会儿,没发现异常,便骂骂咧咧地走了。等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,宋御洐才松开手,脸色依旧难看。他看着云卿若疑惑的眼神,知道不能让她起疑,深吸一口气,故意装作后怕的样子:“刚才那两人看着就不像好人,许是附近的地痞,幸好没被他们发现。”
云卿若看着他,嘴唇动了动,最终还是点了点头:“是啊,看着好凶。宋公子,我们还是赶紧回药巷吧,我有点害怕。”她拉着宋御洐的衣袖,声音里带着点委屈——刚才那两人的话,让她心里总觉得不安。
宋御洐看着她的模样,心里一阵刺痛,却还是强装镇定:“别怕,有我呢。我们现在就回去,以后不来这里了。”他拉着云卿若往学堂外走,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,目光时不时扫过四周,确保没有影卫跟着。
路上,云卿若一直没说话,只是紧紧攥着宋御洐的衣袖。宋御洐知道她心里不安,却不能告诉她真相,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:“别担心,药巷很安全,阿婆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。”
云卿若抬头看了看他,点了点头,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:“嗯,阿婆炖了鸡汤,说要给你补身体。”
回到药巷时,阿婆正站在院门口张望,见他们回来,连忙迎上前:“卿若,宋公子,你们可算回来了!我炖了鸡汤,快进屋喝。”
云卿若看着阿婆慈祥的模样,心里的不安少了些,她拉着阿婆的手:“阿婆,刚才在学堂后面遇到坏人了,幸好宋公子保护我,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阿婆一听,立刻紧张起来:“什么坏人?没伤到你们吧?以后可别去那种偏僻的地方了,太危险了。”她说着,拉着宋御洐往屋里走,“宋公子,快坐下,喝碗鸡汤补补,今天可多亏你了。”
宋御洐坐下后,接过阿婆递来的鸡汤,喝了一口,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去,暖了胃,也暖了心。他看着云卿若和阿婆的笑脸,心里暗暗发誓——无论如何,都要护着药巷的安稳。
云卿若坐在宋御洐身边,看着他喝鸡汤的样子,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。她想起刚才在溪边,宋御洐保护她的模样,又想起他站在桃树下的样子,脸颊忍不住红了——或许,宋公子只是个普通的杂役,只是运气不好,遇到了坏人而已。
晚饭后,宋御洐帮着云卿若收拾碗筷,云卿若忽然说:“宋公子,明天我不去学堂了,在家陪阿婆整理草药吧。”她怕再遇到今天那样的坏人,也怕宋公子再为了保护她而遇到危险。
宋御洐看着她,点了点头:“好,在家整理草药也挺好,正好我也能帮上忙。”他知道,云卿若心里还不安,只能顺着她的意思,等过几天,让暗卫把附近的影卫清理掉,再让她去学堂。
夜里,宋御洐坐在石凳上,看着廊下晃动的油灯,心里满是思绪。影卫已经找到学堂,说明他们离药巷越来越近了,他必须尽快行动,不能再等了。他从怀里掏出暗卫送过来的密信,借着油灯的光看了起来——冕宁已经查清了王大人的罪证,再过三天,就会带暗卫来药巷,把周围的影卫和死士一网打尽。
宋御洐把密信烧掉,看着灰烬被风吹散,心里稍稍松了口气。三天后,他就能解决掉这些麻烦,虽然不能继续留在药巷,但至少能护着云卿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