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细弱蚊蝇、带着痛楚的“疼”，像一根细微却锋利的针，猝然刺破了左奇函那濒临崩溃的疯狂。
他所有的嘶吼、所有的泪水、所有血淋淋的剖白，都在这一声微弱的呼痛中，戛然而止。
他猛地抬起头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张函瑞半阖的眼帘，心脏像是被那一个字攥住，又疼又胀。他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放松了禁锢的力道，低头看向自己依旧用力按压着对方手腕的、沾满鲜血的手。
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我弄疼你了……”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，带着未散的哽咽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。他试图调整按压的力道，动作笨拙而又小心翼翼，像是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。
家庭医生带着急救箱匆匆赶到时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——向来冷硬矜贵的左奇函，跪在冰冷的地面上，衬衫袖口染满刺目的红，脸上泪痕未干，眼眶通红，正用一种近乎虔诚的、却又带着无法抑制颤抖的姿态，怀抱着那个苍白脆弱的青年，嘴里语无伦次地低喃着“别怕”、“马上就不疼了”。
医生迅速上前，专业地清理伤口、消毒、包扎。整个过程，左奇函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张函瑞的脸，手臂依旧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环着他，仿佛一松开，怀里的人就会消散。
伤口不算太深，但失血加上情绪的巨大波动，让张函瑞极其虚弱。医生包扎完毕后，给他注射了轻微的镇静剂。药效很快发作，张函瑞靠在左奇函怀里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，只是那眉头依旧微微蹙着，像是在睡梦中也无法摆脱沉重的痛苦。
左奇函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回床上，盖好被子。他坐在床边，没有离开。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，柔和的光线落在张函瑞毫无血色的脸上，勾勒出他脆弱的轮廓。
左奇函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，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，无法移开分毫。
刚才那灭顶的恐惧，依旧残留在他的四肢百骸，让他心有余悸。他伸出手，指尖悬在空中，犹豫了许久，才极其轻缓地，用指腹拂开张函瑞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。动作轻柔得，仿佛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他再次低语，声音沙哑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后怕，“是我不好……是我把你逼成这样……”
他想起张函瑞那段决的、空洞的眼神，想起他毫不犹豫划向手腕的利刃，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，酸涩的痛楚弥漫开来。他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，以为将他圈养在身边就是保护，却没想到，最大的伤害，正是来自于他自以为是的“为你好”。
那些关于订婚、关于未来的隐瞒和计划，在此刻看来，是如此的可笑和残忍。他差一点，就永远失去了他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。左奇函动了动僵硬的身体，准备去处理一下自己满身的狼藉，以及后续的事情。
就在他刚要起身的瞬间，一只冰凉的手，极其轻微地，勾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。
左奇函浑身猛地一僵，难以置信地低下头。
床上，张函瑞依旧闭着眼睛，似乎仍在沉睡。但那纤细的、没有受伤的手指，却无意识地、依赖般地，缠绕着他的食指。力道很轻，轻得仿佛随时会松开，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执拗。
就像濒死之人，抓住的最后一点微光。
左奇函的心脏像是被这细微的触碰狠狠撞了一下，酸软得一塌糊涂。他缓缓地、重新坐了回去，反手，将那只冰凉的手，完全包裹进自己温暖干燥的掌心。紧紧握住。
他低下头，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闭上眼，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。
这一次，他不会再有任何犹豫，也不会再有任何隐瞒。
他拿出手机，避开卧室，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，拨通了一个号码。天色尚未大亮，城市笼罩在一片黎明前的青灰色之中。
电话接通，那边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：“奇函？这么早？”
左奇函看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，眼神冰冷而坚定，没有任何迂回，直接切入了核心：
“爸，和林家的订婚宴，取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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