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中校园里的香樟树，比初中的更为高大蓊郁，枝叶在空中交织成一片绿色的穹顶。蝉鸣依旧，却仿佛多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、躁动不安的韵律。
十六七岁的年纪，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，所有的情感都变得鲜明而浓烈。左奇函和张函瑞依然形影不离，只是某些东西，在不知不觉中，悄然改变了。
左奇函抽高得更加明显，肩膀宽阔了些，褪去了不少孩童的圆润，下颌线变得清晰利落。他依旧是人群中的焦点，阳光、开朗，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时，总能引来不少注视的目光。而张函瑞则像一株清雅的翠竹，身形颀长，气质沉静，好看的眉眼间总是带着一种温和的疏离，唯有在看向左奇函时，那层疏离才会冰雪消融，化作粼粼的春水。
他们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地勾肩搭背，但无形的羁绊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密。
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，临近放学，教室里有些躁动。夕阳西沉，暖橙色的光芒斜斜地穿透窗户，将半个教室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。张函瑞正埋头攻克一道复杂的物理题，微蹙着眉，沉浸在公式的世界里。
左奇函打完篮球回来，额发还被汗水濡湿，几缕不听话地搭在眉骨上。他轻手轻脚地坐回张函瑞旁边的座位，气息还带着运动后的微喘。他没有立刻拿出书本，而是侧着头，安静地看着身旁的人。
夕阳的光线恰好落在张函瑞的侧脸上，将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映照得清晰可见，像一颗毛茸茸的、甜美的水蜜桃。他的鼻梁挺翘，嘴唇因为专注而微微抿着，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，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。
左奇函看着看着，心里忽然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，泛起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柔软。他的目光落在张函瑞的右边脸颊——那里不小心蹭上了一小点白色的粉笔灰，大概是之前值日生擦黑板时不小心飘过来的。
鬼使神差地，左奇函伸出了手。
他的指尖还带着室外阳光的温度和一丝未干的汗意，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。他用指腹，极其小心地、缓慢地擦过了张函瑞脸颊上那一点突兀的白色。
微糙的触感混合着陌生的温热骤然袭来，张函瑞猛地从题海中惊醒，浑身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他愕然抬头，撞进了左奇函近在咫尺的眼眸中。
那双总是盛满笑意和狡黠的眼睛，此刻在夕阳的映照下，显得格外深邃而专注，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有些怔忪的脸。左奇函的手指还停留在他的脸颊上，温度透过皮肤，一路灼烧到耳根，甚至更远的地方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、凝固。
教室里嘈杂的议论声、窗外隐约的球声、风扇的嗡鸣……所有声音都潮水般褪去，世界里只剩下彼此骤然放大的呼吸和心跳声。张函瑞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失控的、如同擂鼓般的震动，咚、咚、咚，一声声，敲打在敏感的耳膜上。
左奇函似乎也愣住了，他没想到自己的动作会引来如此巨大的反应——不仅是对张函瑞，也是对他自己。指尖传来的细腻温热的触感，像一道微弱的电流，猝不及防地窜过他的四肢百骸，让他心头莫名一颤。
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收回了手，有些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指尖，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触感。
“呃……有粉笔灰。”他开口，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些，试图用惯常的笑容掩饰那一刻的异样，但嘴角扬起的弧度却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僵硬。
张函瑞猛地垂下眼睫，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，只觉得被触碰过的那一小块皮肤滚烫得吓人，连带着半边脸都烧了起来。他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他重新拿起笔，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物理题上，但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拉了半天，却连一个完整的公式都写不出来。脑子里乱糟糟的，全是左奇函刚才那双过于靠近的、深邃的眼，和他指尖那灼人的温度。
左奇函也有些不自然地转回头，胡乱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，却根本看不进去。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刚才碰过张函瑞脸颊的指尖，心里那种陌生的、痒痒的感觉，久久挥之不去。
放学铃声终于响起，打破了这令人心慌的静谧。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，喧闹着离开教室。
两人像往常一样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却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。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，偶尔会因为步伐的移动而交叠在一起，又很快分开。
一种朦胧而暧昧的情愫，如同夏日雨后悄然弥漫的薄雾，在那不经意间的触碰后，无声无息地将两人笼罩。他们似乎都隐约察觉到了什么，却又不敢、也不愿去深思和点破。
那擦掉的或许不止是粉笔灰，更是横亘在亲密与心动之间，那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。此刻，它破了一个洞，漏进了光，也搅乱了一池春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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