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格子的天空

雨声渐密，蓝格子伞下隔绝出的空间里，呼吸声清晰可闻。张函瑞刻意将视线固定在眼前晃动的雨帘上，却仍能感受到身侧那人落在他发顶的目光——温温热热的，像融化的太妃糖，黏稠得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溺毙。

张桂源瑞瑞

张桂源你往中间靠一点，肩膀都湿了

张桂源忽然开口，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，混着雨声敲在耳膜上

张函瑞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对方暴露在伞外的左肩，深蓝色的校服布料已经被雨水洇成一片墨色。他抿了抿唇，非但没动，反而悄悄将手搭在伞柄上，不着痕迹地往张桂源的方向推了推

张函瑞你自己管好就行

伞柄上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，张桂源的手指微微一顿，随即轻笑一声，手腕稳稳地定住伞骨，没让那片蓝色天空再倾斜分毫。

张桂源倔死你算了

他语气里听不出半点责怪，反倒像在纵容什么似的，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宠溺。

这段从教学楼到校门的路，他们一起走过无数遍。可今天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，软绵绵的，使不上力，又让人心跳失序。张函瑞盯着脚下水洼里倒映的、两人紧挨着的模糊身影，忽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。

就在他出神的瞬间，一辆自行车擦着路边疾驰而过，溅起一串浑浊的水花。张桂源反应极快，揽住张函瑞的肩膀迅速往自己怀里一带——

“哗啦”水花砸在张桂源背上。

而张函瑞的脸颊重重撞上他温热的胸膛。隔着薄薄的T恤，能清晰地听到对方骤然加速的心跳，咚、咚、咚，和他自己的混乱地交织在一起，分不清彼此。还有那股熟悉的、清爽的洗衣液味道，混杂着少年身上特有的阳光气息，霸道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。

时间仿佛静止了两秒。

张桂源没事吧？

张桂源低下头，呼吸拂过他额前的碎发。

张函瑞猛地回过神，像被烫到一样从他怀里弹开，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

张函瑞没、没事！

他慌乱地抬手抹了把脸，不知是要擦掉根本不存在的泥点，还是为了掩饰那过高的体温

张桂源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和躲闪的眼神，眸光暗了暗，最终只是若无其事地收回手，重新将伞撑好

张桂源走路要看路，瑞瑞

那语气太过自然，仿佛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，只是竹马之间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互相照应。

可有些东西，分明已经不一样了。

雨后的傍晚，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。张函瑞坐在书桌前，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久久没有翻页。台灯暖黄的光晕笼着他，却驱不散他心头的烦躁。

他拿起手机，屏幕亮起，又熄灭。反反复复好几次，指尖最终停留在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上。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中午，张桂源问他下午体育课要不要帮他带水。

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对话。

可他就是会对着这几个字翻来覆去地看。

就像他会记得张桂源喝矿泉水只喝某个特定牌子，记得他打篮球前总会先把腕上的红绳重新系紧……

记得太多，多到已经成了本能。

他点开张桂源的朋友圈，背景还是去年暑假他们一起去海边时拍的照片，两张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笑脸，肩膀紧挨着，他的手里还拿着张桂源硬塞过来的、吃了一半的红豆冰棍。

“幼稚”张函瑞小声嘀咕，指尖却轻轻拂过屏幕上那人灿烂的笑容。

就在这时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，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。

--张桂源

他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

张函瑞喂？

张桂源瑞瑞

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点运动后的沙哑，背景音有些嘈杂

张桂源我书包侧袋的校园卡是不是在你那儿？我回来找了一圈没找到

张函瑞一愣，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挂在椅背上的书包。果然，侧袋里插着一张蓝色的卡片，正是张桂源的校园卡。估计是下午还他笔的时候，顺手塞错了地方。

张函瑞嗯，在我这儿

他捏着那张还带着对方体温的卡片，指尖微微发烫。

张桂源那就好

张桂源似乎松了口气，随即语气轻快起来

张桂源那你明天早上帮我带过来？顺便……

他拖长了调子，带着点狡黠的意味

张桂源帮我也带个早餐吧，食堂人太多了

理所当然的语气，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。

张函瑞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——微微挑着眉，眼里闪着光，像只算计得逞的大型犬。

张函瑞我是你家保姆吗？

他忍不住呛声。

张桂源哪能啊

电话那头的笑声低低沉沉地传过来

张桂源你可是我最重要的……同桌

那短暂的停顿，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。

张函瑞挂断电话后，盯着那张校园卡看了很久。照片上的张桂源穿着白色校服，笑得一脸正气，只有他知道，这家伙私底下有多无赖。

他打开抽屉，想把卡放进去，却一眼看到了躺在角落里的那个铁盒子。盒子里装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，一起看电影的票根，写满算式的草稿纸（角落里有他无意识画下的小星星），还有几颗包装花哨的水果糖，是张桂源每次惹他生气后，用来“赔罪”的“贡品”。

他拿起一颗青柠味的糖，剥开塞进嘴里。酸甜在舌尖化开，一如他此刻理不清的心事。

与此同时，城市的另一端。

张桂源刚挂掉电话，就被室友从背后勾住了脖子。

室友:“哟，又是你家瑞瑞”

室友挤眉弄眼

“我就奇了怪了，你这校园卡平时跟长在身上似的，怎么偏偏今天就落他那儿了？”

张桂源拍开他的手，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

张桂源意外

室友嗤笑，“上次你‘不小心’把外套落他那儿，上上次你‘忘’了拿他给你画的重点笔记……你这意外也太多了点。”

张桂源但笑不语，低头摩挲着腕上那根褪色的红绳。有些心思藏得太久，早已渗透进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举动里……

他点开手机相册，最新的一张照片是今天下午在伞下偷拍的。画面里的张函瑞微微侧着头，露出泛红的耳廓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，雨水在镜头前虚化成朦胧的光点，柔和了少年所有锋利的棱角。

他设置成了私密相册。

密码是张函瑞的生日

窗外，一轮弯月悄悄爬上枝头，清辉洒满窗台。两个少年怀着同样的秘密，在各自的夜里，辗转难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