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然的到来，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在高二（三）班激起了不小的涟漪。
他不仅成绩优异，很快就在第一次随堂测验中拿下了班级第二的名次——仅次于江言之，更难得的是性格开朗，待人温和，无论是男生女生，都能很快聊到一起。课间总能看到他被一群人围着，或是讨论题目，或是分享趣事，笑容和煦，像春日里的阳光，让人很难不产生好感。
林奈原本以为，像温然这样耀眼的人，大概会和江言之一样，自带疏离感。可接触下来才发现，他和江言之是完全不同的类型。
江言之的好，是藏在骨子里的，像深埋地下的泉眼，不仔细找根本发现不了，甚至常常被他冷淡的表象掩盖；而温然的好，是摆在明面上的，像挂在枝头的果实，鲜艳饱满，让人一眼就能看到。
周三下午有节自习课，林奈对着一道化学题愁眉不展。她咬着笔杆，在草稿纸上画了半天，还是理不清头绪。旁边的赵晓曼正忙着给温然传纸条——自从温然坐了江言之旁边的位置，赵晓曼就多了个“隔空聊天”的乐趣。
“不会做？”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林奈吓了一跳，转过头，看到温然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，正看着她的练习册，眼神里带着真诚的笑意。
“啊……嗯。”林奈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，“这道题的反应方程式总配不平，不知道哪里错了。”
“我看看。”温然很自然地拉过椅子，坐在她旁边，拿起笔，“你这里，反应物的状态标错了，导致后面的系数计算出了偏差。”他一边说，一边在草稿纸上写下正确的步骤，讲解得清晰又耐心，“其实很简单，你看，这样一调整……”
他的声音很好听，像春风拂过湖面，带着让人放松的力量。林奈听得很认真，之前卡壳的地方豁然开朗，忍不住露出了笑容：“原来是这样！谢谢你啊温然，你讲得真清楚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温然笑了笑，把笔还给她，“以后有不会的可以随时问我，别客气。”
“好呀。”林奈点点头，心里对温然的好感又多了几分。
两人说话的功夫，江言之从外面回来。他刚才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拿竞赛报名表，一进教室就看到温然坐在林奈旁边，两人靠得很近，不知道在说什么，林奈笑得眉眼弯弯，是他很少见到的、毫无防备的样子。
他的脚步顿了顿，眼底的温度瞬间降了几分。
走到座位旁，他没说话，只是拉开椅子坐下，动作不大，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。
正在说话的林奈和温然都察觉到了，下意识地停了下来。
温然转过头，对江言之笑了笑，语气自然：“刚才在帮林奈讲题，她这道化学题有点卡壳。”
江言之没看他，只是目光落在林奈的练习册上，淡淡开口：“步骤太繁琐。”
林奈愣了一下，低头看了看温然写的步骤，觉得挺清楚的啊。
温然也不恼，笑着问：“那江同学有更简单的方法？”
江言之拿起笔，没说话，直接在林奈的草稿纸上写下一个公式，然后用箭头标出几个关键变量：“用这个，一步到位。”
他写的步骤简洁明了，甚至可以说是简陋，只有几个符号和数字，却精准地戳中了题目的核心。林奈盯着看了几秒，忽然恍然大悟：“对哦！我怎么没想到可以这样算！”
温然看着那几个符号，也愣了一下，随即笑着点头：“确实更简单，江同学厉害。”
江言之没接话，把笔放下，重新拿起自己的竞赛书，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画了几笔。
气氛一时有些微妙。林奈看看江言之，又看看温然，感觉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较劲。
“那我先回去了。”温然站起身，对林奈笑了笑，“有不会的再问我。”
“好，谢谢你。”
温然走后，林奈看着江言之写下的步骤，心里有点复杂。她知道江言之厉害，可他刚才的语气，好像有点……冲？
“言之，你刚才是不是不太高兴啊？”她小心翼翼地问。
江言之翻书的动作顿了顿：“没有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做题。”他打断她，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。
林奈碰了个钉子，有点委屈，也有点莫名其妙。她低下头，不再说话，心里却像堵了块石头，闷闷的。
放学时，江言之像往常一样，背起林奈的书包，准备送她回家。林奈的膝盖恢复得差不多了，已经能正常走路，但江妈妈的“命令”还在，他也就一直坚持着。
两人刚走出教室，温然就追了上来。
“林奈，等一下。”
林奈回过头：“怎么了？”
温然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笔记本，递过来：“这是我整理的化学易错点，刚才看你对反应方程式不太熟，或许对你有帮助。”
笔记本封面是浅蓝色的，上面画着简单的化学仪器图案，看得出来很用心。
“啊？这太麻烦你了吧……”林奈有点不好意思接。
“不麻烦，反正也是顺便整理的。”温然笑得温和，“拿着吧。”
林奈看了看江言之，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她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接过了笔记本：“那谢谢你了，我看完还你。”
“不用还，送你了。”温然摆摆手，又看向江言之，“江同学，我先走了。”
江言之没理他。
温然也不在意，笑着跟林奈挥手道别，转身离开了。
两人往校门口走，一路无话。林奈能感觉到，江言之的心情不太好，周身的气压都低低的。
“言之，你是不是不喜欢温然啊？”林奈忍不住问。
江言之脚步没停：“不认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他对你太好了。”江言之忽然开口，声音很轻，却清晰地传到林奈耳朵里。
林奈愣了一下：“啊？他对大家都很好啊，不光是对我。”
江言之转过头，看着她，眼神沉沉的：“不一样。”
“哪里不一样了？”林奈更糊涂了。
江言之却没再解释，只是淡淡地说：“离他远点。”
这句话说得有点突兀，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。林奈皱了皱眉，心里有点不舒服：“言之，你怎么能这么说呢？温然是个好人，他还帮我讲题呢……”
“我也可以帮你讲。”江言之的声音冷了几分。
“我知道你可以，可……”
“林奈。”他停下脚步，目光紧紧锁住她，“别让我再说一遍。”
他的眼神很认真，甚至带着点林奈看不懂的偏执。林奈被他看得有点害怕，又有点委屈，眼眶微微发红：“你为什么要这样啊……我交朋友，你管我干什么……”
说完，她没再理江言之，转身往前跑了几步。膝盖还没完全好利索，跑起来有点踉跄。
江言之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倔强的背影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，疼得厉害。他刚才……是不是太过分了？
他想追上去，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。
他该怎么跟她说？说他看到温然对她笑就觉得不舒服？说他不想看到她跟别的男生走那么近？说他……喜欢她，所以见不得别人对她好？
这些话，他一句也说不出口。
林奈跑了几步，见江言之没跟上来，心里更委屈了。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，或许是因为江言之的态度，或许是因为他那句“离他远点”，让她觉得被干涉了自由，又或许……是因为他的话，让她心里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慌乱。
她放慢脚步，慢慢往前走，心里乱得像一团麻。
走到校门口的拐角处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。她以为是江言之追上来了，心里既有点期待，又有点别扭，没回头。
“林奈？”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。
林奈回过头，看到温然正站在她身后，手里拿着一瓶水，有点担忧地看着她：“你怎么了？好像不太高兴？”
“没、没事。”林奈低下头，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。
温然把水递给她：“喝点水吧，刚才看你跑出来了，江同学好像有点生气？”
林奈接过水，没拧开，只是捏在手里：“他……他就是脾气不太好。”
“我看出来了，”温然笑了笑，语气很理解，“不过他好像很在意你。”
林奈愣了一下：“啊？没有吧……”
“怎么没有，”温然看着她，眼神很真诚，“他看你的眼神，跟看别人不一样。刚才我给你讲题，他那眼神，恨不得把我吃了。”
林奈的脸“唰”地一下红了，连忙摆手：“你别乱说……我们就是邻居。”
“邻居啊……”温然拖长了声音，笑了笑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，“对了，我家就在前面那个小区，跟你家好像不远，要不要一起走？”
林奈犹豫了一下。她还在跟江言之赌气，而且温然确实帮了她不少，拒绝好像不太好。
“……好。”
两人并肩往小区的方向走。温然很会聊天，从学校的趣事说到喜欢的电影，再到小时候的糗事，总能找到林奈感兴趣的话题。林奈渐渐忘了刚才的不快，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。
温然会记得她不爱吃香菜，路过小吃摊时，特意提醒老板不要放；会注意到她走路时膝盖还是有点不自然，放慢脚步配合她；会在她说话时，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，让人感觉被尊重和重视。
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，很温暖，也很新奇。
走到林奈家小区门口时，温然停下脚步：“就送你到这里吧。”
“谢谢你送我回来，还有这个笔记本。”林奈举起手里的笔记本，认真地说。
“不客气。”温然笑了笑，看着她，“林奈，你很可爱。”
林奈的脸一下子红透了，低下头，小声说：“我、我先回去了。”
“嗯，明天见。”
看着林奈跑进小区的背影，温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，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思。他转过身，看到江言之站在不远处的树底下，正看着他，眼神冷得像冰。
温然挑了挑眉，朝他走过去，脸上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容：“江同学，这么巧。”
江言之没说话，只是看着他，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，仿佛要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。
“你好像不太喜欢我？”温然也不绕弯子，直接问。
江言之终于开口，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：“离她远点。”
“你说林奈？”温然笑了笑，“为什么？你是她的谁？”
这句话像一根针，狠狠刺中了江言之的软肋。
他是她的谁？
邻居？同学？发小？
这些身份，都不足以成为阻止她和别人来往的理由。
江言之的脸色更沉了，攥紧了拳头，指节泛白。
温然看着他隐忍的样子，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，笑了笑：“江同学，喜欢一个人，不是这么藏着掖着的。你不说，她怎么会知道？”
说完，他没再看江言之，转身离开了。
江言之站在原地，看着温然离开的背影，又看了看林奈消失的小区门口，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，酸的、涩的、苦的，唯独没有甜。
温然说得对。
他不说，她怎么会知道？
可他怕。
怕自己的心意说出口，连现在这种“邻居”的身份都维持不住。
这个迟钝的小迷糊，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的心意？
而另一边，林奈回到家，把温然送的笔记本放在书桌上，又看到了江言之送她的那个小书架。两个礼物并排放在一起，一个精致用心，一个简洁实用，像极了它们的主人。
她拿起那个浅蓝色的笔记本，翻开第一页，上面写着一行字：“希望这个小本子，能帮你少走点弯路——温然。”
字迹温和，和他的人一样。
林奈的心里，忽然有点乱。
她想起温然温和的笑容，想起他认真讲题的样子，想起他说“你很可爱”时自己发烫的脸颊。
又想起江言之沉下来的脸，想起他那句“离他远点”，想起他看着自己时，眼神里那抹她看不懂的深沉。
到底，谁才是那个不一样的人？
林奈趴在桌子上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，第一次觉得，原来喜欢这件事，这么复杂。
而她不知道的是，在她房间窗户对面的那栋楼里，江言之正站在窗边，看着她房间里亮起的灯光，一站就是很久。
手机屏幕亮着，是他刚搜索的词条：“喜欢的女生和别的男生走得近，该怎么办？”
下面的回答五花八门，却没有一个能真正解决他的问题。
他关掉手机，眼神变得坚定起来。
或许，真的不能再等了。
再等下去，他的小迷糊，可能就要被别人拐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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