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淅淅沥沥,敲打着雕花玻璃窗,也敲得卫礼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她睁开眼时,入目是水绿色的纱帐,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。
这不是她那间堆满设计稿的公寓,更不是加班时趴在电脑前的姿势。
身上那件绣着缠枝莲的丝绸睡衣,滑腻得让她浑身发僵。
“小姐,您醒了?”
一个穿着青布旗袍、梳着圆髻的丫鬟端着铜盆进来,见她睁着眼,惊喜地提高了声音。
“可算醒了!先生太太要是知道了,不定多高兴呢。”
卫礼张了张嘴,喉咙干涩得发疼:“你是谁?这是哪里?”
丫鬟手里的铜盆“哐当”一声落在地上,水渍迅速漫开。
“小姐,您……您不认得小洁了?这里是卫家啊!您前儿个从假山上摔下来,昏迷了两天两夜,可把大家伙儿急坏了。”
卫家?小洁?
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入脑海。
1927年的上海,卫家是做绸缎生意的老字号,她是卫家独女卫礼,年方十八,两天前因为不愿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,和父亲大吵一架,失足从后花园的假山上摔了下去。
而她原本的名字叫乔倾幼,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普通设计师,昨晚为了赶项目熬夜,再睁眼,就成了这位民国小姐。
“婚事……”乔倾幼挣扎着坐起来,头痛欲裂。
“是和……谢行之?”
小洁嗫嚅着点头。
“小姐,是谢司令。听说谢家已经托人送了庚帖过来,日子都快定了……”
谢行之。
这个名字在记忆里带着冷硬的质感。
他是北洋军阀出身,年纪轻轻就手握重兵,驻守在江浙一带,是上海滩人人敬畏的“谢司令”。
传闻他手段狠厉,性情乖戾,前几年还在战场上拼杀,身上带着洗不掉的血腥气。
这样一个人,怎么能嫁?
“我不嫁!”卫礼掀开被子就要下床,脚踝却一阵刺痛,那是摔下来时受的伤。
“我去找爹说,这婚我绝不同意!”
“小姐您别动!”小洁连忙扶住她,眼圈红了。
“先生说了,您要是再闹,就……就把您禁足在房里,直到婚期为止。太太也哭了好几回,说谢家势大,咱们卫家得罪不起啊。”
卫礼的心沉了下去。
她不是原来的卫礼,可身处这个时代,一个女子的命运,又由得自己做主吗?
正说着,房门被推开,卫夫人扶着卫先生走了进来。
卫夫人一看见她,眼泪就掉了下来。
“小礼,你可算醒了,别再折腾了好不好?谢家那边咱们实在推不过,谢司令亲自让人传话,说这门亲事成也得成,不成也得成。”
卫先生脸色沉郁,叹了口气。
“小礼,爹知道委屈你了。可如今这世道,安稳日子难得。谢司令答应会护着卫家,这已是最好的结果。听话,啊?”
卫礼看着父母鬓边的白发和眼底的焦虑,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。
她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,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,一个商户人家,在军阀面前,确实没有太多选择。
窗外的雨还在下,敲得人心烦意乱。
她想起自己那个可以自由恋爱、可以追求梦想的时代,眼眶一热。
“我……”她想说不,可看着父母期盼又惶恐的眼神,那两个字哽在喉咙里,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最终,她垂下眼睫,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:“我知道了。”
小洁在一旁松了口气,卫夫人却哭得更凶了,卫先生背过身,悄悄抹了把脸。
雨丝斜斜地织着,将窗外的梧桐树洗得发亮。
卫礼望着窗棂上精致的雕花,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,这个民国,于她而言,是一场无法逃离的宿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