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会一役,恍如隔世。
曾经不可一世的雄霸,已然成为过往云烟,随着那场惊天动地的决战,消散于江湖的风雨之中。只是,这和平的代价,于聂风而言,却是那般沉重。
步惊云带着楚楚和襁褓中的孩儿步云,悄然归隐于霍家庄。那个曾经冷峻的“不哭死神”,如今眉眼间竟也多了几分温和。
第三猪皇依旧是他那副逍遥自在的模样,提着酒葫芦,不知又在江湖的哪个角落寻觅美食,只是喝醉酒,偶尔会想起那个倔强又温柔的侄女,心下黯然,仰头再灌一口烈酒。
而丁宁,这个经历了许多是非曲折的姑娘,也静静地离开了,无人知晓她去了何方,或许,她也在寻找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的地方。
江湖,似乎就这样渐渐恢复了平静。但聂风知道,他的江湖,已经永远停留在了断情居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。
断情居,名字虽叫“断情”,却成了他此生情之所系,魂之所牵的所在。这里,有着他和梦回忆。
聂风选择了在这里归隐。他卸下了雪饮刀,每日里,便是打扫庭院,照料那些梦生前喂的鸽子,然后,便是长久地坐在那座冰冷的青石墓碑前。
墓碑上,是他亲手刻下的字——“爱妻第二梦之墓”。
每每抚过那些刻痕,聂风的心便像是被细细的针扎过,他的性子本就是温润的,经历了这许多,更是将所有的激烈都沉淀了下来,化作眼底深处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,表面平静,内里却翻涌着无尽的思念与悔恨。
他总是想起最后的那一刻。
那时,他被绝心设计,心智失控,濒临彻底堕入魔道的边缘。是梦,他的梦,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。她要用自己的血,换回他的清明。
他还记得她苍白的脸上,那抹温柔得令人心碎的笑容。她看着他,眼神只有满满的爱怜与不舍。
她说:“风,能救你,我无怨无悔。”
若能阻止,他宁愿自己永堕魔道,万劫不复,也不愿她用这般决绝的方式,来换他的生。
她的血,一滴一滴,流入他的身体,带走了他体内的魔性,也带走了她如花般绽放的生命。他清醒过来了,看到的,却是她渐渐合上的双眼,感受到的,是她逐渐冰冷的体温。
“梦……梦……”他当时只能无助地呼唤着她的名字,像是个迷失的孩子。他一生习武,武功盖世,却在那时,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留不住。那种无力感,至今仍如影随形。
“梦,院前的梅花开了,你看到了吗?”聂风对着墓碑,轻声说着,仿佛梦就坐在他身边,正侧耳倾听。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温和,即便带着化不开的忧伤,也依旧如春风拂过。
“后山的溪水比前些日子涨了些,想是上游下了雨,想着你总爱去那里浣衣。”
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琐碎的事情,仿佛这样,梦就从未离开,只是出了趟远门,而他正在向她汇报家中的近况。
可是,空旷的庭院,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,以及他自己的心跳声在回应他。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更显得形单影只。
夜晚,是最难熬的。
没有了白日的琐事可以分神,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,便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他盼望着入睡。因为只有在梦里,他才或许有机会,再见她一面。
“梦,你若在天有灵,便来我梦中一见,可好?”每晚入睡前,他都会在心里默默祈盼。这几乎成了他活下去唯一的念想。他不敢奢求太多,只求在梦里,能再看一看她的笑靥,听一听她的声音,哪怕只有一瞬。
这晚,夜色尤其深沉,月光透过窗棂,洒下一地清辉。
聂风在疲惫与思念中,渐渐沉入了梦乡。
恍惚间,他好像又闻到了那阵熟悉的、淡淡的馨香,是梦身上特有的味道。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,却又害怕这只是一场空。
“风……”
一声轻柔的呼唤,如同羽毛般轻轻落在他的心尖。
聂风猛地睁开眼,他发现自己竟站在断情居的院子里,月色如水,花香袭人。而就在那株开得正盛的梅树下,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