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题

十五年的时光，足以让青涩的少年长成挺拔的青年，让籍籍无名的帮派成长为雄踞一方的庞然大物。

冯灿站在权力帮总舵那扇比记忆中更加宏伟、也更加森严的大门前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，几乎无法呼吸。门楣上“权力帮”三个鎏金大字，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，带着沉甸甸的威压，与十五年前那个尚在草创阶段的势力，已是云泥之别。

她身上还是那件穿越时就自带的绯色纱衣，只是此刻显得格外单薄刺眼。守门的帮众眼神锐利如鹰，上下扫视着她这个不速之客。

“何人？何事？”声音硬邦邦的，不带丝毫感情。

“我……我找李沉舟。”冯灿的声音干涩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。她甚至不敢直呼其名，但又不知道此刻该如何称呼他。李帮主？太过生分。沉舟？她还有这个资格吗？

帮众眉头一拧，显然对她直呼帮主名讳极为不悦：“帮主名讳也是你能叫的？速速离去！”

“我……我叫冯灿！你、你去通报一声，就说冯灿求见！”她鼓起勇气，报上名字，心里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。十五年，他还会记得这个名字吗？记得那个从天而降，砸了他澡盆，又莫名其妙消失的……麻烦？

那帮众听到“冯灿”二字，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、几乎无法捕捉的异样，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覆盖。他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，冷硬道：“不曾听过。帮主事务繁忙，不见外客。姑娘请回。”

心，一点点沉下去。

他不记得了？还是……记得，却不愿再见？

冯灿咬着下唇，不甘心就这样离开。十五年的空白，她需要一個答案。

就在她与守卫僵持不下时，一道略带讶异，却又透着成熟韵味的女子声音自身后响起：

“冯灿？”

冯灿猛地回头。

只见一名身着淡紫色绫罗长裙的女子款步而来，她梳着优雅的妇人髻，面容姣好，眉眼间带着历经世事的从容与一丝挥之不去的精明。冯灿辨认了片刻，才难以置信地低呼：“……嬷嬷？”

是当年那个负责给她送饭、沉默寡言的老嬷嬷！只是如今，她衣着体面，气度不凡，显然已非昔日仆役。

嬷嬷，或者说，如今的权夫人（冯灿从她衣饰和周围人隐隐的恭敬态度猜测），上下打量着冯灿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探究：“竟然真的是你……冯姑娘？你……你这十五年，去了何处？”

她的目光在冯灿脸上、身上那件几乎与十五年前无异的衣衫上逡巡，仿佛在看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。

“我……”冯灿喉咙发紧，系统、穿越、任务，这些如何能说出口？“我……身不由己。”

权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，没有追问，只是叹了口气，对守卫摆了摆手：“让她进去吧。我带她去见帮主。”

守卫立刻躬身退开。

冯灿跟着权夫人走入那扇沉重的大门，穿过熟悉的、却又添了许多陌生建筑的庭院回廊。每一步，都仿佛踩在心跳上。

“帮主他……”冯灿忍不住低声询问，“这些年，还好吗？”

权夫人脚步未停，声音平淡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意味：“帮主雄才大略，权力帮如日中天，自然是好的。”她顿了顿，侧头看了冯灿一眼，眼神复杂，“只是冯姑娘当年不告而别，着实……令人意外。”

冯灿哑口无言。

最终，她们在一处僻静的书房外停下。这里的格局与十五年前李沉舟常用的那间有些相似，却更加宽敞肃穆。

“帮主就在里面。”权夫人示意她进去，自己却停在了廊下，没有跟随的意思。

冯灿深吸一口气，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，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。

书房内，光线微暗。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，站在巨大的窗边，望着窗外。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，腰束玉带，墨发用一枚简单的玉冠束起。仅仅是站在那里，无需任何动作，一股深沉如渊、威重如山的气势便弥漫开来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
是李沉舟。

哪怕只是一个背影，冯灿也认得。

他似乎听到了开门声，却没有立刻回头。

冯灿站在门口，手脚冰凉，喉咙像是被堵住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十五年的时光，在他身上刻下了太过深刻的痕迹，那份属于青年霸主的锐利锋芒，已然内敛，沉淀为更加可怕、更加难以撼动的威仪。

终于，他缓缓转过身。

那张脸，轮廓依旧分明，只是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，变得更加冷硬，如同刀削斧劈。剑眉下的眼眸，深邃得不见底，里面没有了十五年前的探究、矛盾，甚至没有了雨夜那瞬间的汹涌波澜，只剩下一片沉静的、冰封般的漠然。

他的目光落在冯灿脸上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，就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事。

冯灿的心，彻底沉入了谷底。

他不记得了？还是……恨到连情绪都不愿给了？

“李……”她张了张嘴，声音艰涩得如同砂纸摩擦。

“冯灿。”他开口，叫出了她的名字。声音低沉平稳，听不出丝毫久别重逢的讶异，也没有愤怒，没有质问，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冷静。

他记得。可他……不在乎了？

冯灿鼻子一酸，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。

“我……”她想解释，想说那并非她所愿，想问他这十五年……

“十五年了。”李沉舟打断了她，语气依旧平淡无波，“你还活着。”

不是疑问，是结论。

冯灿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
他走向书案，拿起上面的一封密函，动作从容不迫：“既然回来了，安分待着。权力帮，不养无用之人。”

他甚至没有问她去了哪里，为何归来。

那52%的好感度，如同一个荒谬的幻觉，被十五年的时光冲刷得干干净净，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。

冯灿看着他冷漠的侧脸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。

【叮——检测到前攻略目标李沉舟。当前好感度：1%。状态：极度冷漠，隐藏？？？。警告：宿主与该目标关系已冻结，请专注新任务。】

1%……

冯灿闭了闭眼，再睁开时，眼底只剩下一片麻木的绝望。

“是……李帮主。”她低声应道，声音轻得像一阵风。

她转身，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书房，背影单薄而萧索。

权夫人还在廊下，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来，轻轻叹了口气，递给她一块令牌：“拿着这个，去西院找个空房间住下吧。需要什么，跟管事说。”

冯灿机械地接过令牌，没有道谢，只是茫然地朝着西院走去。

十五年前，她还有个独立的小院。十五年后，她只剩下西院一个普通的房间。

她走到那棵熟悉的老槐树下，手指颤抖地抚过粗糙的树皮。当年，他就是在这里，对她说了那些关于江湖、关于野心的话。

物是人非。

泪水终于忍不住，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。

她用力擦掉，却越擦越多。

李沉舟……

我们之间，是不是……再也回不去了？

那1%的好感度，是因为那张脸，还是因为……那残留的、微不足道的一丝记忆？

她不知道。

她只知道，系统那个杀千刀的，把她的一切都搞砸了。

而现在，她还要去面对那个十五岁的、素未谋面的……萧秋水。

前途，一片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