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辰宴那首《词不达意》,像一颗投入百里东君心湖的石子,激起的涟漪远比他表现出来的仓皇逃窜要持久和深远。
那空灵的嗓音,那直白却戳心的歌词,还有冯灿演唱时那种前所未有的、专注而柔软的神情……总在不经意间闯入他的脑海,尤其是在他独自品酒、或是夜深人静之时。
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,伴随着这首歌,那些被他刻意遗忘、或者说被长久厌恶情绪覆盖的、关于冯灿的童年记忆,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,并且……自动蒙上了一层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滤镜。
他想起的,不再仅仅是她掰断他木剑、弄脏他花瓣的恶劣行径。
他想起,小时候他被父亲逼着练剑,练到手臂酸痛偷偷掉眼泪时,那个总是找他麻烦的小丫头,会突然从假山后面跳出来,叉着腰大声嘲笑他“爱哭鬼”,把他气得忘了哭,追着她满院子跑。现在回想,那吵闹似乎……冲散了他当时的委屈。
他想起,有一次他因为痴迷酿酒,误了学堂的功课,被先生罚站。那个小郡主明明可以趾高气扬地路过,却偏偏在他面前停下,朝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,然后把一块用油纸包得歪歪扭扭的、据说是宫里赏的糖糕,“啪”地扔在他脚边,哼了一声“难吃死了,赏你了!”就跑掉了。那块糖糕,其实很甜。
他想起,他和叶云偷偷溜出府去玩,被她发现,她非要跟着。他不答应,她就威胁要去告状。最后只好带上她这个“小尾巴”。她在外面疯跑,摔了一跤,膝盖磕破了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却硬是憋着没哭出来,还嘴硬说“一点不疼”。叶云默默给她包扎,而他……好像当时是说了句“活该”,但心里其实有点……担心?
这些记忆的碎片,原本被“死对头”、“刁蛮”、“麻烦精”的标签紧紧封印着。如今,却被那首歌,被她近来那些看似笨拙却透着急切的“文艺”讨好,以及那双不再只有嚣张、反而常常带着一丝让他心慌的专注的眼睛,一点点撬了开来。
百里东君发现,当他不带着先入为主的厌恶去回想时,那个小时候的冯灿,似乎……也并不全是可恶的。她的“作对”里,好像掺杂着一种笨拙的、想要引起注意的方式?她的“刁蛮”下,似乎也藏着一点点不为人知的……善意?
尤其是当他将她小时候那些“恶劣”行径,与她现在唱的“词不达意”、与她努力想了解他喜好的样子联系起来时,一种荒谬却又莫名合理的念头滋生出来:难道她从小时候开始,那些看似讨厌他的行为背后,就藏着某种……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、别扭的在意?
这个想法让百里东君心头一跳,随即是一种更深的混乱。
如果……如果她并不是真的那么讨厌他呢? 如果她那些惹他生气的行为,只是一种幼稚的、表达关注的方式呢? 那他现在对她……还应该那么排斥和厌恶吗?
他发现自己有点无法再理直气壮地讨厌她了。
尤其是在她又一次“偶遇”他,递上一本她“偶然”找到的、关于前朝酿酒秘方的孤本古籍,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,小声说“我觉得你可能用得上”的时候;在她听着他谈论酿酒经时,虽然听得似懂非懂,却努力睁大眼睛,试图理解的时候……
他发现,自己看到她,心跳失衡、脸颊发烫的原因,似乎不再仅仅是因为羞窘和想躲避。那里面,好像还掺杂了一丝……微不可查的,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……悸动?
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留意她的动向。 听到她和司空长风说笑的声音,会不自觉放慢脚步。 看到她因为某个笑话笑得眉眼弯弯,他的嘴角也会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。 发现她似乎瘦了一点,会莫名其妙地想,是不是天启城的饭菜不合她胃口?
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百里东君有些懊恼,却又无可奈何。
某天,司空长风勾着他的肩膀,挤眉弄眼地问:“喂,百里,我发现你现在看到郡主,跑得没那么快了嘛?脸倒是还红得跟猴屁股似的。”
百里东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立刻反驳:“胡说什么!我那是……那是懒得跟她计较!”
司空长风嘿嘿坏笑:“是吗?可我咋觉得,你现在想起她,好像也没那么‘讨厌’了?”
百里东君:“……” 他噎住了,无法反驳。
因为司空长风说得没错。
他现在想起冯灿,那个小时候跟他针锋相对的小姑娘,和现在这个唱着直白情歌、努力对他好的郡主……影像渐渐重叠。
讨厌吗? 好像……真的,没有那么讨厌了。
甚至,在心底某个角落,还有一丝极淡的、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察觉的……暖意和好奇,正在悄然滋生。
系统面板上,那缓慢却坚定爬升的好感度【-15 → -12】,正是他内心这场无声波澜最直接的证明。
冯灿的“文艺走心”流和那首神来之笔的《词不达意》,终于成功地在百里东君坚固的心防上,凿开了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缝。童年的回忆被重新染色,现在的互动被赋予了新的意义。
攻略的曙光,似乎真的穿透了层层迷雾,照射了进来。而百里东君自己,还在这突如其来的“不讨厌”和莫名的心动中,有些茫然地摸索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