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房花烛夜,红烛高燃,满室馨香。
百里东君看着眼前凤冠霞帔、巧笑倩兮的冯灿,仍觉得有些不真实。这个从小跟他斗到大、让他头疼了十几年的“死对头”,如今竟真的成了他的妻。
饮过合卺酒,卸下繁重头饰,喧嚣散去,只剩下满室静谧。冯灿似乎有些累了,靠在他肩头,呼吸渐渐均匀。百里东君轻轻揽着她,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她一缕散落的青丝,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,思绪却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。
或许,我一开始就喜欢你了。
这个念头如同被烛火点燃,猛地亮起,瞬间照亮了他记忆中那些被“讨厌”情绪覆盖的角落。
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,是在宫里的宴会上。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,穿着比花瓣还娇嫩的裙子,却叉着腰,指着他对她身边的嬷嬷说:“他长得真好看,像年画上的娃娃!” 当时他觉得这郡主真没规矩,心里却莫名地,记住了她亮晶晶的眼睛。
后来在乾东城,她成了他甩不掉的“小麻烦”。
她抢走他刚做好的小木剑,当着他的面掰断。 他气得追了她半个侯府,可夜深人静时,他看着那断成两截的木剑,懊恼的却不是木剑本身,而是……她为什么不去掰断别人的?偏偏是他的?
她把他辛苦收集的酿酒花瓣扬进池塘。 他站在池塘边,看着漂浮的花瓣,心里除了愤怒,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——那是他准备用来尝试新方子的,他原本……或许是想酿成了,也给她尝一小口的。
她在他墨汁里加胶水,害他被先生责罚。 他被罚抄书时,脑子里除了郁闷,竟然还在想,她躲在门外偷笑的样子,是不是眼睛弯得像月牙?
他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去“讨厌”她,去和她作对,去记她的“恶行”。现在回想起来,那些所谓的“讨厌”,是多么的用力过猛,多么的……欲盖弥彰。
如果我真的讨厌一个人,只会无视,只会远离。 可我为什么偏偏要记住她做的每一件“坏事”?为什么每次被她惹毛后,下次见到她,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追过去?为什么看到她跟叶云走得近,心里就会莫名的不舒服?
原来,那些激烈的情绪,那些刻意的关注,那些因为她而产生的喜怒哀乐,早就在他不知道的年岁里,悄悄变了质。
讨厌就是喜欢。 只不过,是笨拙的、别扭的、连自己都骗过了的喜欢。
他以为自己痴迷酿酒,心无旁骛。却不知,那个穿着红衣、像一团火焰般闯入他生命的少女,早已在他心里悄悄酿下了一坛名为“冯灿”的酒,岁月发酵,后劲绵长,直至将他彻底醉倒。
落霞河畔,她纵马冲出,打断了他与玥瑶的初遇。他当时只觉得恼怒,现在却恍然,那恼怒里,是否也有一丝……被她打断与旁人相处的烦躁?
她后来那些惊天动地的“追求”,那些搞笑的“卖惨”,那些笨拙的“变好”,与其说是让他无奈,不如说是让他一步步看清了自己的心。他看到她为了他努力改变的样子,会心疼;看到她对着别人笑,会酸涩;看到她遇到危险,会恐惧到失去理智……
直到那意外的一吻,如同天光乍破,彻底照醒了他。
什么玥瑶,什么年少约定,那不过是少年人对着月光的一场朦胧憧憬。而冯灿,是真实落在他怀里的太阳,温暖,灼热,甚至有些烫人,却让他再也无法放手。
他低下头,看着怀中熟睡的人儿,她睡颜恬静,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与小时候那个张牙舞爪的小丫头判若两人。
他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她的唇,低声道,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笃定:
“骗子。” “你小时候那些惹我生气的事,肯定都是故意的。” “不过……”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,仿佛拥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。
“算了。” “反正,这辈子,你都得在我身边,慢慢‘弥补’。”
“毕竟……” 他闭上眼,将下巴抵在她发顶,终于对那段鸡飞狗跳的童年,做出了最后的总结,也是对自己内心的最终确认:
“我花费了那么多心思‘讨厌’你……” “或许,只是因为,从一开始,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。” “还好,你够坚持,也够……笨。”
烛火噼啪一声轻响,映照着有情人相拥的身影,温暖了岁月,也圆满了一场始于“讨厌”的深情。
——(番外·百里东君独白 完)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