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题

成婚后的某个秋日，天高云淡，层林尽染。

我整理着我们的行囊，将一支素雅的玉簪小心收好，然后看向正在擦拭银月枪的富贵。他的动作专注而平静，但我知道，有些牵挂，如同深埋的根系，从未真正断绝。

“富贵，”我走到他身边，轻声开口，“我们……回一趟王权山庄吧。”

他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，抬眸看我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，随即化为复杂的暖流。他明白我的意思。

“我想，我们应该把婚事，亲自告诉他。”我握住他的手，声音温柔却坚定，“而且，我知道，你心里……还是在意的。”

他沉默了片刻，反手将我的手紧紧包裹，低声道：“好。”

再次踏上通往王权山庄的路，心情与当初离开时已是天壤之别。不再是诀别的悲壮与伤痛，而是带着一种近乎“归宁”的平静与坦然。

巍峨的山门依旧，守门的侍卫看到我们，尤其是看到富贵时，脸上充满了震惊与不知所措，却无人敢阻拦。

我们直接去了王权弘业的书房。

他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书案后，仿佛岁月的流逝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，只是那眉宇间的冰霜，似乎比记忆中融化了些许。看到我们携手进来，他握着毛笔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紧，目光在我们身上停留了许久，最终，落在我与富贵紧紧交握的手上。

书房内一片寂静，空气仿佛凝固。

富贵上前一步，如同最寻常的儿子向父亲禀报般，语气平静却郑重：“父亲，我与灿灿，已成婚。”

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。王权弘业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，那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，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同样让他违背常理、心之所向的女子。

良久，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那叹息中带着一种卸下重负般的释然。

“嗯。”他只应了一个字，然后目光转向我，“冯……灿儿。”

他换了一个更显亲近的称呼，让我微微一怔。

“既然已成婚，便是王权家的人了。”他的语气依旧平淡，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，多了几分属于长辈的、别扭的关切。他挥了挥手，对旁边的管事道：“去将库房里那套东海明珠头面，还有那柄暖玉如意，以及……夫人当年留下的那对翡翠镯子，取来。”

管事领命而去，不一会儿，几样一看便知珍贵非凡的物品便呈了上来。那套明珠头面光华璀璨，玉如意温润生辉，尤其是那对翡翠镯子，水头极足，碧绿通透，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婉光泽，那是东方淮竹的遗物。

“这些，给你。”王权弘业对我说道，“算是……贺礼。”

我心中震动，连忙躬身行礼：“多谢……父亲。”这一声“父亲”，我叫得有些生涩，却无比真诚。

他点了点头，没有再说话，只是挥挥手，示意我们可以离开了。

但我知道，有些坚冰，已经开始消融。

那天晚上，富贵没有回我们暂住的客房。我知道，他去了他父亲那里。

书房里的灯，亮了一夜。

我不知道他们父子之间具体谈了些什么，是关于逝去的东方淮竹？是关于那未能挥出的“天地一剑”？还是关于富贵离开后的经历与感悟？抑或，只是沉默地对坐，用时间抚平过往的沟壑？

当晨曦微露，富贵回到房间时，我看到他眉眼间虽然带着一夜未眠的倦色，但那一直萦绕在他眼底最深处的、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重阴霾，似乎彻底散去了。他的神情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与平和。

“父亲他……理解了。”他看着我，轻轻将我拥入怀中，声音里带着释然的沙哑，“他说……我像娘亲，选了就不回头。但他也说我……比他幸运。”

我明白这话的意思。王权弘业承认了我们的选择，也终于放下了用自己标准塑造儿子的执念。

“那我们以后，每年过年的时候，都回来陪他，好不好？”我仰头问他。

富贵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，用力点头：“好。”

爱，果然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。

它能融化最坚固的冰霜，能跨越最深的代沟，能抚平最久的伤痛。它让叛离的游子归家，让固执的父亲释怀，让破碎的关系得以重修于好。

此后的每一年，无论我们身在何方，是在雪山之巅看雪，还是在海外孤岛听涛，到了年关，我们总会准时回到王权山庄。

山庄里依旧冷清，但有了我们的归来，便多了烟火气，多了团圆的味道。我会和张罗着准备年货，贴上窗花；富贵会陪着他父亲下几盘棋，或是切磋一下剑法（不再是以命相搏，而是纯粹的技艺交流）；年夜晚桌上，虽然依旧话不多，但气氛不再冰冷尴尬，王权弘业甚至会偶尔问起我们在外面的见闻。

他看着我们的眼神，也渐渐从最初的复杂，变成了真正的接纳与平静。

这就是我们故事最后的拼图——不是决绝的背离，而是温暖的和解与绵长的陪伴。

万水千山我们要看，家中长辈我们亦要陪。

从此，心有所属，归处有灯，年年岁岁，团圆安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