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,我对着清粥小菜忽然一阵没由来的反胃,紧接着,持续几日的嗜睡与口味变化,让我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。当医师捻着胡须,笑着向我们道贺时,富贵的反应是我从未见过的精彩。
他先是愣住了,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瞬间睁大,里面充满了纯粹的、难以置信的狂喜。他猛地抓住我的手,力道大得几乎让我吃痛,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,像个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礼物的孩子。
“灿灿!你听到了吗?我们……我们有孩子了!”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,眼底的光芒亮得惊人。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想要触碰我的小腹,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缩回,仿佛那是极易碎的珍宝。
那几天,他几乎将我视作了琉璃娃娃。走路要搀着,坐下要垫软枕,就连我拿起银月枪想活动一下筋骨,都会引来他紧张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劝阻。他搜罗来各种安胎的补品、柔软的布料,甚至开始笨手笨脚地学着辨认哪些食材对孕妇有益。那份初为人父的喜悦和小心翼翼,让整个家都弥漫着一种甜腻而温暖的气息。
然而,随着喜悦的沉淀,更深层的情绪开始在他心底发酵。
他开始变得沉默,时常在我睡着后,独自一人坐在院中,望着夜空或是手中的剑出神。他凝视我的目光里,除了浓得化不开的爱意,更添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。
我太了解他了。
终于,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,他接着我,将头轻轻靠在我的颈窝,声音闷闷的,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:
“灿灿……我……我怕。”
我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,柔声问:“怕什么?”
“我怕……当不好一个父亲。”他低声诉说着内心的恐惧,“我不知正常的父亲该如何做。我……我是被那样教养长大的。我怕我不知不觉间,会变得像我父亲一样……严厉,苛刻,不懂得如何表达……爱。我怕我的孩子,会像我小时候一样……不快乐。”
这才是他心底最深的症结。原生家庭的烙印,并未因他与父亲的和解而完全消失,反而在他自己即将成为父亲时,化作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。
他顿了顿,手臂不自觉地收紧,声音里带上了更深的恐惧,甚至有一丝颤抖:“我更怕……怕你……”
他没有说完,但我瞬间懂了他的未尽之语。
东方淮竹。
他的母亲,便是因为生他而难产离世。这是他心中一道从未愈合的伤疤,是他父亲王权弘业一生痛苦的根源,也是富贵自己对“生产”二字最深沉的梦魇。他拥有了世间最珍贵的幸福,便越发恐惧会重蹈覆辙,失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
“不会的。”我捧起他的脸,让他看着我的眼睛,语气无比坚定,“富贵,看着我。我不是淮竹,你也不是王权弘业。我们的故事,是独一无二的。”
我拭去他眼角不经意间渗出的湿意,继续道:“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。因为你懂得被苛责的滋味,所以你会给孩子足够的耐心和温柔;因为你曾失去过温暖,所以你会更珍惜、更努力地去营造一个充满爱的家。你看,你现在照顾我不是照顾得很好吗?”
我拉着他的手,一起轻轻放在我尚未显怀的小腹上:“至于生产……别怕。我们现在不是在那个只有道法和剑的王权家了,我们可以请最好的医师,用最好的药。而且,为了你,为了这个孩子,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。我还没陪你去看完所有的万水千山呢,怎么舍得离开?”
在我的安抚下,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。他深深地看着我,眼底的恐惧慢慢被一种更加坚定的温柔所取代。
“嗯。”他重重地点头,像是立下誓言,“我不会让你有事。我会学着,做一个好父亲。”
此后,他虽然依旧紧张,却不再盲目恐慌。他开始更积极地查阅医书(尽管看不太懂),向有经验的稳婆请教,甚至偷偷跑去寺庙道观,为我祈福。他练习收束自己的剑气,生怕一丝一毫的凌厉会惊扰到我和孩子。
他的爱,从最初的狂喜,化作了更为深沉、更为具体的行动。那是对未知的敬畏,更是对拥有的一切拼尽全力的守护。
我知道,前路或许仍有挑战,但只要我们携手,便无所畏惧。
这个孩子的到来,不仅是我们爱情的结晶,更是治愈富贵内心旧伤、让他与自己和解的一剂良药。他正在努力,打破那个名为“王权”的宿命轮回,用自己的方式,去书写属于我们一家三口的,充满爱与温暖的全新篇章。
【隐藏提示:爱的魔法正在生效,创伤代际传递阻断中……新生命将沐浴在阳光下成长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