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题

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。

自从羲玄在百花楼遇见那位名为“琳琅”的花魁，他的人生轨迹便与我记忆中的剧情缓缓重合。他去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多，带回小筑的不再只是琴谱，有时是一方她赠的绣帕，有时是眼底难以化开的、因她身世而生的怜惜。

我看着他一步步沉沦，看着他清冷的眼眸因她而染上凡尘的暖色与痛色。而我，依旧是他身边那个“笨拙却赤诚”的小蝴蝶妖，学琴依旧没什么长进，人形依旧偶尔不稳，在他为琳琅忧心时，递上一杯泡得并不高明的清茶。

直到那场滔天大火，焚尽了尚书府，也焚尽了羲玄这一世的安宁。

琳琅，不，是恢复了本名的将军府孤女，用最决绝的方式，为满门冤魂复仇。火光映红半边天时，羲玄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，将所有的罪责一肩担下。

“是我所为。”他站在公堂之上，声音平静，仿佛承认的不是杀头大罪，而是今日天气很好。

我知道，他甘之如饴。能为心爱之人赴死，在他漫长的十世追寻中，或许早已是预设好的剧本。

刑场那日，天空阴沉得像要滴出墨来。我混在人群中，看着他白衣虽染尘垢，背脊却依旧挺直。他目光扫过人群，没有找到想见的身影（琳琅或许已被他安排好送走），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落寞，旋即又归于平静。

刽子手的鬼头刀扬起，寒光刺目。

就是现在！

我耗尽所有积攒的、微薄的妖力，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迷眼狂风，在人群骚动之际，化作原形，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前，用尽力气叼住他一片衣角，体内那点可怜的本源妖力疯狂燃烧！

“走！”

我不知哪来的力气，竟真的拖着他，在官差惊呼和百姓的混乱中，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流光，遁向远方。我不敢回头，不敢停歇，感觉自己的翅膀在寸寸碎裂，灵魂都在燃烧。

不知飞了多久，直到彻底力竭，我们摔落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谷溪流边。

羲玄昏迷着，脖颈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，但呼吸尚在。而我……我看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，那只是一只最普通、最孱弱的白色小蝴蝶，翅膀残破，气息奄奄。体内空空如也，数百年的修行，在这一刻，烟消云散。

我再也变不回人形了。甚至连灵智都在迅速衰退，恐怕用不了多久，就会彻底沦为一只朝生暮死的普通蝴蝶。

羲玄悠悠转醒，他摸了摸脖颈，看向四周，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。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，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复杂的情绪。

“是……你？”他声音沙哑，伸出手指，小心翼翼地靠近我。

我虚弱地扇动了一下破损的翅膀，算是回应。

“为何如此……”他眼中满是痛色与不解，“不值得。我本就……心存死志。”

我停在他的指尖，感受着那一点微弱的温度，用最后一点清晰的意识在内心反驳：傻子，你为她死就值得，我救你就不值得？你也傻，我们都傻。

可我说不出口了。我甚至无法再清晰地思考“攻略任务”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——我不想看着他死。这一世不行，哪怕是用我的一切去换他苟活片刻。

他看着我奄奄一息的样子，似乎明白了什么，眼眶骤然红了。这个清冷如玉的琴师，这个甘愿替心爱之人顶罪的痴情种，此刻竟为我这只小妖，流下了眼泪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他低声道，声音哽咽，“是我……辜负了你的修行。”

他把我捧在手心，寻了这山谷中一处阳光最好、鲜花最盛的地方，搭了一个简陋却干净的木屋。他不再弹琴，每日只是照顾我，采集最清甜的花露喂我，对我说话，仿佛我还能听懂。

“小蝴蝶，今日山茶开了。” “小蝴蝶，下雨了，莫要飞出去。” “小蝴蝶……”

他的声音很温柔，却带着化不开的愧疚与悲伤。

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，停留在他指尖的时间越来越长。我能感觉到，属于冯灿的记忆和情感正在一点点剥离，属于蝴蝶的本能在回归。

在最后一丝清明即将散去时，我努力扇动翅膀，蹭了蹭他的手指。

再见啦，羲玄。这一世，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。 虽然没能让你爱上我，但能救下你，好像……也不亏。 下一世，我们再见。下次，我一定会更早找到你，变得更厉害，然后……

思绪戛然而止。

【叮！第一世攻略任务结束。目标存活，但好感度未达标准。宿主妖力尽失，灵智将沉眠。开始灵魂剥离，准备进入第二世轮回……】

山谷里，百花依旧盛开。曾经的琴师守着一只再也无法化形、寿命无多的小蝴蝶，度过了他充满愧疚与怀念的余生。

而我的灵魂，已带着这一世的遗憾与一点点微小的期盼，投向那未知的下一场轮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