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,对于修炼中的妖而言,不过是弹指一瞬。
当我终于稳固了人形,穿着一身自己用月光和云霞织就的素白裙裳,再次站在信王府外时,心中充满了近乡情怯的激动与志在必得的决心。
十年磨一剑,我冯灿,不再是那条只能蠕动的小蚕,也不是那只脆弱的小蝴蝶,而是真正修成人形的蝶妖了!羲玄,我来了!
我轻易地避开了王府的守卫,如一片羽毛般落在羲玄书房外的庭院里。月光如水,将院中的梨花照得一片皎洁。
书房门开着,一个身着亲王常服的青年正临窗而立,手持书卷,侧影清癯,风姿卓然。那眉眼,那气质,与第一世的琴师羲玄,与记忆深处天帝之子的轮廓渐渐重合,只是更添了几分少年的锐气与皇家的矜贵。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何人?”他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存在,蓦然转身,眼神锐利如鹰隼,手中已按上了腰间软剑的剑柄。那警惕的模样,与十年前那个对着蚕宝宝软语的小团子判若两人。
“殿下莫惊。”我连忙开口,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,“我……我并非刺客。”
他眉头微蹙,打量着我,目光中满是审视:“你是何人?如何潜入王府?”
我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又无害,指了指窗外那株老梨树,轻声道:“殿下可还记得,十年前,在这窗边,有一只破茧化蝶的白色蝴蝶?您还与她定下十年之约,说待她修炼成蝴蝶仙子,便回来看您……您说,您一定认得她。”
羲玄愣住了,眼中的警惕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取代。他上前几步,借着明亮的月光,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我的脸,我的眼睛,仿佛要从中找出熟悉的痕迹。
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微颤,“小白?那条蚕……那只蝴蝶?”
我用力点头,眼中忍不住泛起酸涩:“是我,殿下。我回来了。”
他眼中的冰霜瞬间融化,被一种恍如隔世的惊喜和温暖取代。他收回了按在剑柄上的手,唇角扬起一个真切的笑容,如同十年前那个小少年:“真的是你……蝴蝶仙子?你竟真的修成了人形,回来寻我了?”
那一刻,庭院里的梨花仿佛都盛放得更加绚烂。我几乎要沉溺在他这久违的、纯粹的笑容里。
然而,这份重逢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。
在接下来的交谈中,我很快发现,他虽对我这个“故友”亲切,言谈间却总是不经意地提及另一位女子——那位身在冷宫的公主,琳琅(或是这一世她别的名字)。
他谈及她时的眼神,与我记忆中第一世他提起花魁琳琅时一般无二,充满了怜惜、欣赏,以及一种义无反顾的决心。
“她虽身处冷宫,却心怀天下,聪慧果决,远胜世间无数男儿。”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,“我定要助她脱离困境,拿回她应得的一切。”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原著中,这一世的信王,不就是因为全力辅佐战神转世的公主,最后功高盖主,被登基后的女帝猜忌,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吗?
“殿下,”我忍不住开口,试图拉回他的理智,“您既知她心怀天下,聪慧果决,更应知道,扶持一位公主称帝,路途何其艰难?朝堂之上波谲云诡,您可知最终会将自己置于何地?”
羲玄看向我,目光依旧温和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我知前路艰险。但正因如此,我才更不能袖手旁观。她的志向,便是我的志向。”
“可是殿下!”我有些急了,几乎口不择言,“您若真心喜欢她,何不……何不自己登上那九五之位?届时,您一样可以推行仁政,庇护天下,而她,您也可以风风光光地娶回来,护她一世周全!何必……何必非要辅佐她,将自己置于臣位,将来若她……若她忌惮您功高震主,您该如何自处?”
我几乎将“鸟尽弓藏,兔死狗烹”这几个字明说出来了。
羲玄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,他看着我,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疏离和一丝不悦:“小白,我知你是为我着想。但此言差矣。我助她,并非为了权势,更非为了将来能得到什么。而是因为她值得,因为那是她的心愿。若我真存了那般自私自利、甚至觊觎皇位的心思,与那些争权夺利的小人有何区别?我又如何配站在她身边?”
他的话语掷地有声,带着属于他的骄傲和痴情。
我看着他,如同看着第一世那个甘愿替琳琅顶罪的琴师,那个明知是死路也要走下去的傻子。
内心一片冰凉。
完了。 我心想,历史又要重演了。
我劝不动他。就像我无法改变第一世他爱上琳琅一样,我也无法改变这一世他辅佐公主称帝的决心。
他看着她时,眼里有光,有为爱奉献一切的决绝。而看着我时,只有对“故友”的亲切,和对于我“不理解”他崇高爱情的淡淡失望。
我张了张嘴,还想再说什么,却发现自己词穷了。
我能告诉他,我知道他未来的结局吗?我能告诉他,他倾心相助的人,未来可能会亲手了结他吗?
他不会信的。在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的时候,任何“诋毁”和“离间”的言语,都只会将我们之间这好不容易重建的、脆弱的联系彻底粉碎。
我看着他坚定而疏离的侧脸,只能将所有的担忧和苦涩咽回肚子里。
羲玄,你还是这么傻。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? 这一世,我好不容易修成人形来到你身边,难道……难道还是要眼睁睁看着你,再次走向那条既定的悲剧之路吗?
月光下,重逢的喜悦尚未散去,新一轮的阴霾却已悄然笼罩。我知道,我面临的,是一场比十年前更加艰难的战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