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,秋雨淅沥,敲打着工作室老旧的玻璃窗,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声响。空气里弥漫着松木、矿物颜料和旧纸张混合的特有气息,一种能让墨听澜感到安心的味道。她正俯身于工作台前,一盏孤灯照亮她手下的一方天地,那是一只清代瓷碗的碎片,她用小刷子极其轻柔地清理着断面上的百年尘垢,动作精准得如同手术。
桌上的老式收音机流淌着低沉的古典乐,几乎要被雨声盖过。就在这时,一阵突兀的、与这静谧格格不入的震动声响起——是那部只用于特定联系的手机。
墨听澜的动作顿住了,刷尖悬在碎片上方毫米之处。她缓缓放下工具,摘掉佩戴的放大镜,目光投向桌上那只沉默黑色的手机。屏幕的光在略显昏暗的室内亮起,显示着一个经过加密、来源不明的号码。
该来的,终究来了。
她深吸一口气,指尖微凉,按下了接听键,将手机贴近耳边,却没有立刻说话。
电话那头先是一片寂静,只有电流细微的底噪,仿佛在评估她。几秒后,一个冷静、语调平直,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男声传来,像机器朗读,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
傅砚深助理是林澜小姐吗?
墨听澜(林澜)我是
墨听澜的声音同样平静,听不出波澜。她早已不是第一次扮演“林澜”这个身份。
傅砚深助理傅先生有一件珍贵的藏品,需要最高级别的修复。我们注意到了你在‘望月壶’修复项目上展现的潜力。”对方的话语简洁到近乎吝啬,直接切入核心,“傅先生希望邀请你,前往‘深园’,进行一场能力测试。
墨听澜(林澜)深园……
墨听澜轻轻重复这两个字,指尖无意识地在工作台光滑的木质边缘划过。那是姐姐日记最后几页反复出现的词语,伴随着潦草的字迹和模糊的泪痕。一座传说中收藏着无数东方瑰宝,却也禁锢着无数秘密的庄园。
墨听澜(林澜)时间?
她问,没有多余的客套。
傅砚深助理明天下午三点,会有车去接你。地址会发到这部手机上。
对方顿了顿,语气里多了一丝近乎警告的意味
傅砚深助理林小姐,傅先生不喜欢迟到,更不喜欢……意外。请独自前来,并做好可能需要停留数日的准备。
墨听澜(林澜)明白
傅砚深助理期待你的表现
通话戛然而止,干脆利落,没有给她任何提问或讨价还价的空间。墨听澜放下手机,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些,敲打在心上,沉甸甸的。
她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雨水在玻璃上划出扭曲的痕迹,窗外模糊的世界光怪陆离。良久,她转身,从工作台最底下的抽屉里,取出另一部款式老旧的手机,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:
墨听澜(林澜)鱼饵已下,明日入深园。老地方见。
发送对象,只有一个简单的备注——“顾”。
……
一小时后,城郊一处僻静的咖啡馆角落。
墨听澜到的时候,顾西洲已经坐在那里,面前的一杯黑咖啡几乎没有动过。他穿着简单的夹克,眉宇间带着常年与罪恶打交道留下的锐利和疲惫,但在看到墨听澜的瞬间,那锐利稍稍软化,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。
墨听澜(林澜)下雨天,怎么不选个暖和点的地方?
墨听澜在他对面坐下,脱下微湿的外套。
顾西洲这里安静。
顾西洲将一杯早已点好的热牛奶推到她面前
顾西洲你的
墨听澜(林澜)谢谢。
墨听澜捧住温热的杯子,指尖的凉意稍稍驱散。
顾西洲电话接到了?
顾西洲压低声音,身体前倾。
墨听澜(林澜)嗯。明天下午三点,去深园测试。
墨听澜言简意赅。
顾西洲的眉头立刻锁紧
顾西洲这么快?而且直接让你去深园……这不合常理。傅砚深那个人,警惕性极高,怎么会轻易让一个背景‘干净’却并非顶尖名校出身的修复师进入他的核心地盘?
墨听澜(林澜)也许,‘望月壶’的诱饵,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有效。
墨听澜低头,看着杯中乳白色的涟漪
墨听澜(林澜)他需要的是能创造‘奇迹’的手,而不是华丽的履历。
顾西洲听澜
顾西洲的声音更沉了,带着严肃
顾西洲我还是要再说一次,现在收手还来得及。傅砚深不是普通的商人,他背后的水太深了。听雪的事……我们还可以用其他方式继续查。
墨听澜抬起头,直视着顾西洲的眼睛,那双眼眸在咖啡馆昏暗的光线下,亮得惊人
墨听澜(林澜)西洲哥,三年了。用常规方法,我们查到了什么?除了知道我姐姐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深园,除了那份被定性为‘意外’的潦草报告,我们还知道什么?
她顿了顿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但很快被她压下
墨听澜(林澜)我是最合适的人选。只有我的‘能力’,有可能触碰到那些被时间掩埋的真相。这是最快,也可能是唯一接近核心的方法。
顾西洲沉默地看着她,看到了她眼底不容动摇的决绝。他知道,自己劝不住她。从三年前,那个总是跟在听雪身后、安静得像朵小花的女孩,带着满身伤痛和巨大的秘密找到他,说出那个近乎疯狂的计划时,他就知道,她早已不是需要他完全庇护的小妹妹了。
他叹了口气,从随身携带的旧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,推到墨听澜面前
顾西洲这是我能找到的,关于深园内部结构最详细的资料,不全,大多是早期建筑图纸和有限的卫星图。傅砚深接手后进行了大规模改造,安保系统是顶级的,你进去后,一切都要靠你自己随机应变。
墨听澜接过文件夹,指尖感受到纸张的粗糙质感
墨听澜(林澜)谢谢
顾西洲这个,你拿着。
顾西洲又将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、伪装成普通纽扣的微型信号发射器递给她
顾西洲贴身放好。如果遇到紧急情况,用力按压它,我会收到警报。但记住,深园的屏蔽很可能很强,这不一定有用,只能算是……最后一根稻草。
墨听澜将纽扣紧紧攥在手心,冰冷的金属很快被体温焐热。她知道,这是顾西洲能为她做的极限了。
墨听澜(林澜)我会小心的
顾西洲记住
顾西洲看着她,目光沉重
顾西洲你的首要任务是保证自己的安全。真相很重要,但活着更重要。
顾西洲傅砚深……如果他真的是害死听雪的凶手,那他绝对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。不要轻易相信他表现出来的任何一面,无论是冷漠,还是……偶尔可能出现的温和。”
墨听澜点了点头。窗外的雨渐渐停了,云层缝隙里透出些许残光,映在她脸上,明明灭灭。
墨听澜(林澜)我知道。
她轻声说,像是对顾西洲,也像是对自己
墨听澜(林澜)从我决定成为‘林澜’的那一刻起,墨听澜……就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。
她拿起那个文件夹,站起身
墨听澜(林澜)我该回去准备了。
顾西洲也站起身,想再说些什么,最终只化作一句
顾西洲保持联系,如果可能的话。
墨听澜点了点头,转身走入咖啡馆外潮湿而清冷的空气里。她的背影单薄却挺直,一步步,走向那座名为“深园”的龙潭虎穴,走向一场始于谎言与复仇的未知棋局。
顾西洲站在窗前,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巷尽头,眉头紧锁,久久没有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