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听澜几乎是踩着约定的时间点,抱着一袋精心挑选的、确实需要补充的矿物颜料,回到了深园门口。司机沉默地为她打开车门,她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,但指尖的冰凉和微微加快的心跳,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踏进深园那沉重的大门,压抑感立刻如影随形。她敏锐地感觉到,暗处似乎有不止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。傅砚深的警告言犹在耳,她知道,自己短暂的“逃离”绝不可能瞒过他。
她径直回到听松苑的客房,反锁了房门,背靠着门板,才敢大口喘息。顾西洲给她的新加密通讯器,像一块滚烫的炭,紧贴在她内衣口袋里。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好它。
然而,她还没来得及平复心绪,门外就响起了陈姨平板无波的声音
陈姨林小姐,傅先生请您去书房一趟。
墨听澜的心猛地一沉。来得这么快?
她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将颜料袋放好,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,打开了门。
陈姨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
陈姨傅先生在等您。
墨听澜点点头,沉默地跟在陈姨身后,走向主楼那间她只去过一次、却倍感压迫的书房。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刃上。
书房的门虚掩着。陈姨轻轻敲了敲,里面传来傅砚深低沉的声音
傅砚深进
陈姨推开门,侧身让墨听澜进去,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并轻轻带上了门。
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,光线昏黄,将傅砚深的身影勾勒得一半明亮,一半隐在阴影里。他坐在那张巨大的黑檀木书桌后,没有像往常那样处理文件,只是静静地坐着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,发出规律的、令人心慌的轻响。
墨听澜站在书房中央,距离书桌几步之遥,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低气压。
墨听澜(林澜)傅先生。
她低声开口,垂着眼睫。
傅砚深没有立刻回应。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。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,他才缓缓抬起头,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,从头到脚,缓慢地扫视,像是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、却可能已经沾染了污渍的所有物。
傅砚深颜料买到了?
他终于开口,声音平静得可怕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墨听澜(林澜)买到了。
墨听澜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
墨听澜(林澜)种类比较多,挑选花了些时间。
傅砚深哦?
傅砚深微微挑眉,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,阴影完全笼罩了他的面容,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
傅砚深是哪家店?
傅砚深‘艺轩斋’还是‘墨韵阁’?我让人记下,下次可以直接送货上门,省得你奔波。
墨听澜的心脏骤然紧缩!他果然起了疑心,这是在试探她是否真的去了美术用品店!她报出的那家大型连锁店名字,根本不在他提到的这两家之列!
她稳住心神,回答道
墨听澜(林澜)我去的是市中心的‘色彩世界’,连锁店,品类比较全。
傅砚深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手指的敲击声停顿了一下。又一阵沉默后,他忽然换了个话题,语气依旧平淡,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
傅砚深三个多小时……从深园到市中心,‘色彩世界’……这个时间,似乎有点长了。
傅砚深路上堵车了?
墨听澜的掌心开始沁出冷汗。
墨听澜(林澜)是……是的,回来的时候赶上晚高峰,在高架桥上堵了一会儿。
这个解释合情合理,但在傅砚深锐利的目光下,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傅砚深是吗?
傅砚深的声音陡然转冷,他伸手,按下了书桌上的一个按钮。对面墙壁上,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亮了起来。
屏幕上,赫然是深园外部几个关键路口的监控画面!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她离开和返回的时间。画面快速切换,最终定格在一张放大后有些模糊、但依稀可辨的照片上——是她从美术用品店另一个出口匆匆走出,快步走向路边一辆等待的出租车的背影!
傅砚深根据交通部门的实时数据
傅砚深的声音如同冰渣,一字一句地砸在墨听澜的心上
傅砚深你今天经过的那段高架桥,在你说的时间段内,畅通无阻,平均时速超过六十公里。
他站起身,从阴影中走出,一步步逼近墨听澜,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。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瞬间惨白的脸,声音低沉而危险:
傅砚深告诉我,林澜。堵车的三个多小时里,你去了哪里?见了什么人?
他停在离她极近的距离,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檀香,也能感受到他压抑的怒火和……一种被背叛的冰冷失望。
傅砚深或者,我该换个问法
他微微俯身,气息拂过她的耳畔,声音轻得如同耳语,却带着致命的威胁
傅砚深那个在咖啡馆后门接应你的男人……是谁?
墨听澜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!他知道了!他不仅追踪了她的行踪,甚至可能拍到了顾西洲!
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,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她紧紧攥住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。
不能承认!绝不能牵连顾西洲!
她抬起头,迎上傅砚深那双深不见底、此刻却翻涌着骇人风暴的眸子,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声音的平稳,甚至带上了一丝被无理指责的委屈和愤怒:
墨听澜(林澜)傅先生,您是在监视我吗?
墨听澜(林澜)我只是出去买颜料,觉得店里闷,从另一个门出去透透气,随手叫了辆出租车回来而已!
墨听澜(林澜)您说的什么男人,什么咖啡馆,我根本不知道您在说什么!
她的否认斩钉截铁,眼神带着倔强的反抗。这是一场赌博,赌傅砚深没有更确凿的证据,赌他无法完全确定顾西洲的身份。
傅砚深紧紧盯着她,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。书房里的空气紧绷到了极点,仿佛随时都会炸裂。
良久,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,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,只有无尽的冰冷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。
傅砚深很好。
他后退一步,拉开了距离,眼神重新变得深不可测,所有的情绪都被完美地收敛起来
傅砚深看来是我多虑了。
他转身走回书桌后,重新坐下,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
傅砚深回去吧。
傅砚深从明天起,没有我的允许,你不准再离开深园半步。
傅砚深修复所需的一切,列出清单,会有人送来。
这不是商量,而是命令。实质性的软禁,开始了。
墨听澜知道,任何争辩在此刻都是徒劳。她微微颔首,低声道
墨听澜(林澜)是,傅先生。
她转身,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书房门口。在她拉开门的那一刻,傅砚深冰冷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,带着最后的警告:
傅砚深林澜,记住我说过的话。深园,不是你能随意玩弄把戏的地方。别再挑战我的底线。
墨听澜没有回头,径直走了出去,轻轻带上了门。
厚重的木门隔绝了书房内令人窒息的空气,也隔绝了傅砚深那道始终如影随形的、冰冷而探究的目光。但她知道,无形的牢笼,已经彻底落下。而傅砚深的追踪,绝不会就此停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