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的门在身后沉重地合上,隔绝了傅砚深那冰冷刺骨的目光,却无法隔绝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感。墨听澜几乎是靠着意志力,才支撑着自己没有在空旷的走廊里软倒。她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石墙,汲取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凉意,试图平息胸腔里狂乱的心跳。
傅砚深知道了。他知道她离开了预定路线,知道她见了人。他虽然没能当场戳破顾西洲的身份,但那句“别再挑战我的底线”和“不准再离开深园半步”的命令,如同最坚固的锁链,将她彻底禁锢在了这座华丽的牢笼里。
她一步一步,缓慢地挪回听松苑。每一步都感觉有千斤重。深园里一如既往的寂静,但她能感觉到,暗处注视她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密集和锐利。她就像一只被蛛网牢牢缠住的飞蛾,任何细微的挣扎都可能引来捕食者的致命一击。
回到客房,她反锁上门,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。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,让她打了个寒颤。她颤抖着手,从内衣口袋里取出那个伪装成U盘的加密通讯器。这东西现在成了烫手山芋,必须尽快藏到绝对安全的地方。
她环顾四周,这间客房虽然雅致,但陈设简单,任何不寻常的改动都可能被察觉。最终,她的目光落在了床头那盏黄铜底座的老式台灯上。灯座底部有一个不易察觉的、用于走线的小小空洞。她小心翼翼地将通讯器塞了进去,用一小团从修复工具里取出的、颜色与灰尘相近的软蜡封住洞口。做完这一切,她才感觉稍微松了一口气,但心中的巨石却丝毫未减。
接下来的几天,深园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。
墨听澜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听松苑和她专属的工作室之间。往返都有陈姨或一名沉默的男佣“陪同”。工作室的窗外,原本能看到一片松林的角落,如今也时常有安保人员巡逻的身影闪过。
她试图继续修复工作,但傅砚深没有再出现,也没有新的指令。那件汝瓷笔洗和古琴仿佛成了被遗忘的物品,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。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,比直接的质问更让人难熬。
一日三餐由陈姨准时送来,依旧精致,但送餐后,陈姨并不会立刻离开,而是会站在一旁,看似随意地询问一句
陈姨林小姐今天有什么需要吗?
陈姨傅先生吩咐,务必满足您的一切需求。
墨听澜知道,这既是监视,也是试探。她只能摇摇头,客气而疏离地回答
墨听澜(林澜)暂时没有,谢谢。
她不敢再轻易触碰任何藏品,生怕再次引发不受控制的感知,暴露更多秘密。大部分时间,她只是坐在工作台前,对着笔记发呆,或者假装研究修复方案,内心却如同放在文火上炙烤,焦灼万分。
这天傍晚,陈姨送来晚餐时,身后还跟着一名佣人,捧着一个熟悉的紫檀木盒。
墨听澜的心猛地一沉。是那块怀表。
陈姨林小姐
陈姨将餐盘放下,示意佣人将木盒放在工作台一角
陈姨傅先生吩咐,苏小姐晚宴在即,这块怀表的搭扣,还是请您尽快修复。
墨听澜看着那木盒,仿佛看着一枚定时炸弹。傅砚深在这个节骨眼上,再次将怀表送来,用意再明显不过——这是最后的通牒,也是最终的试探。他要她在他严密的监视下,再次触碰这禁忌之物,看她究竟会有什么反应。
墨听澜(林澜)我知道了
墨听澜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陈姨没有多言,带着佣人退了出去,但墨听澜知道,工作室的监控此刻一定正牢牢对准着她和那块怀表。
她深吸一口气,走到工作台前,打开木盒。黄金怀表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。她戴上手套,拿起放大镜和工具,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个松动的搭扣机械结构上。
她的动作极其缓慢、谨慎,避免指尖与表壳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。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,后背渗出冷汗。
就在她全神贯注于调整一个细微的轴销时,工作室的门,再一次被无声地推开了。
傅砚深站在门口,没有立刻进来。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家居服,身影在门框的阴影里显得格外挺拔而……疲惫?
他静静地看着她专注于怀表的侧影,目光复杂难辨,里面似乎有审视,有探究,还有一丝极淡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…期待?
墨听澜察觉到动静,动作一顿,却没有立刻抬头。她知道他来了。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良久,傅砚深才迈步走了进来,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。他走到工作台旁,距离她一步之遥,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怀表和工具上。
傅砚深能修好吗?
他开口,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不再有之前的冰冷质问,反而有种奇怪的平静。
墨听澜放下工具,抬起头,对上他的目光。他的眼底有血丝,下颌线绷得很紧,但眼神却不像前几天那样充满攻击性。
墨听澜(林澜)搭扣的弹簧有些疲劳,轴销有轻微磨损。
她尽量用专业的口吻回答
墨听澜(林澜)修复不难,但需要更换匹配的微型零件。
墨听澜(林澜)我这里没有备件。
这是实话,也是她暂时避开直接接触怀表核心的借口。
傅砚深沉默了一下,目光从怀表移到她的脸上,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仿佛想从她平静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。
傅砚深需要什么零件,列出清单。
他最终说道,语气听不出情绪
傅砚深我会让人去找。
墨听澜(林澜)好
墨听澜垂下眼睫。
傅砚深没有再说什么。他没有离开,也没有再靠近,只是站在那里,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,仿佛在思考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。
工作室里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。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交错。
这种诡异的平静,比之前的冲突更让墨听澜感到不安。她不知道傅砚深到底在想什么,下一步会做什么。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,本身就是一种最残酷的禁锢。
终于,傅砚深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。他收回目光,再次看向墨听澜,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深沉和掌控感,但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
傅砚深尽快修好它。
他留下这句话,转身离开了工作室。
门轻轻合上。
墨听澜看着那扇门,又低头看了看工作台上那枚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怀表,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感。
回归,带来的不是缓和,而是更坚固的无形牢笼。而傅砚深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,更像是一道新的谜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