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晰地说出话语,如同在黎弃(或者说,此刻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“黎弃”与“糯宝”融合体的存在)沉寂了百年的世界里,推开了一扇通往无限可能的大门。那不再是模糊的意念或费力的单音,而是真切的、带着他独特音色的声音,这感觉新奇而令人振奋。
最初的激动和狂喜过后,冷雪菟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或恐惧,反而像是得到了一个最有趣的玩具,兴致勃勃地开始“开发”他的这项新能力。当然,这种“开发”仅限于他们独处的、绝对安全的空间内。
#冷雪菟:(眼睛亮晶晶地,指着窗外的云)糯宝,你看那朵云,像不像小兔子?
黎弃:(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认真地观察了一下)像……棉花糖。
#冷雪菟:(噗嗤一笑)贪吃鬼!那这边这朵呢?
黎弃:(沉默两秒)像……你上次画坏了的那个……团子。
#冷雪菟:(佯装生气地去捏他的小脸)好啊你,刚会说话就笑话妈妈!
他的词汇量似乎在快速复苏,表达也日渐流畅,虽然偶尔还是会停顿,像是在记忆的仓库里翻找合适的词语。冷雪菟喜欢听他说话,那干净的音色和她想象中一样,甚至更好听。她开始跟他分享更多琐碎的心事,而不再仅仅是单方面的倾诉。
#冷雪菟:(叹了口气,摆弄着画笔)今天构图总是找不到感觉,好烦。
黎弃:(坐在画架旁的矮桌上)休息一下。你太急了。
#冷雪菟:(歪头看他)你怎么知道我急?
黎弃:(指了指她无意识敲击画板的手指)它告诉我的。
他甚至开始尝试表达更复杂的情绪。
一天晚上,冷雪菟做噩梦惊醒,心有余悸地将他搂在怀里。黎弃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颤和急促的心跳。
黎弃:(小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臂,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)别怕。是梦。我在这里。
#冷雪菟:(将脸埋在他带着皂角清香的睡衣里,闷闷地)嗯……有糯宝在,不怕。
这种双向的、有回应的交流,让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维度。冷雪菟觉得,她不仅仅是拥有了一个会说话的娃娃,更像是真正拥有了一个沉默许久、终于愿意向她敞开心扉的家人。
然而,这份秘密的喜悦之下,潜藏着必须小心翼翼守护的紧张。他们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:在外人面前,他依旧是那个安静的、普通的“糯宝”。
这份谨慎,在林暮再次登门时,受到了严峻的考验。
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,林暮以送还上次画展借给冷雪菟的参考画册为由前来。当他温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,正被冷雪菟抱在怀里、听她念一本童话书的黎弃,身体瞬间僵硬了。
那股熟悉的、混合着酸涩与戒备的情绪,再次涌上心头。他能感觉到冷雪菟抱着他的手臂也微微收紧了一些。
#冷雪菟:(低声快速地对黎弃说)糯宝,乖,别出声。
她将他轻轻放在沙发最里面的角落,用一个小靠垫半挡着,然后才去开门。
林暮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,笑容和煦。他的目光在客厅里扫过,自然地落在了沙发角落的那个娃娃身上,眼神停留了半秒,似乎和上次来时没什么不同,但又好像……哪里不太一样?他说不上来。
#林暮:(将画册递给冷雪菟)没打扰你创作吧?
#冷雪菟:(接过画册,努力让语气自然)没有,学长请进。
林暮在沙发上坐下,位置恰好离黎弃不远。他开始和冷雪菟谈论起画册里一位艺术家的用色技巧,话题专业而轻松。
黎弃僵在角落里,一动不敢动。他能闻到林暮身上淡淡的书卷气,能听到他条理清晰的分析,也能看到冷雪菟专注倾听的侧脸。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充斥着他小小的身体。他想打断他们,想告诉林暮离她远点,想让她只看着自己……
但他不能。他只能沉默地扮演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。
就在这时,林暮似乎为了更清晰地说明一个构图问题,身体微微向前倾,手臂无意中碰到了遮挡黎弃的那个靠垫。靠垫向外滑落了一点,将黎弃大半个身体暴露了出来。
林暮的目光下意识地随之落下,正好对上了黎弃那双圆圆的、此刻因为紧张和某种压抑的情绪而显得格外“专注”的眼睛。
四目相对。
一瞬间,林暮心里那种怪异感再次浮现。这个娃娃……这双眼睛,是不是太有“神”了一点?仿佛真的在看着他,甚至……带着某种情绪?
他几乎是下意识地,带着一丝探究和不确定,脱口而出:
#林暮:(看着黎弃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)雪菟,你这个娃娃……它的眼睛,好像特别有灵性?
冷雪菟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!她几乎是瞬间就挪动身体,不着痕迹地重新用靠垫将黎弃挡得严严实实,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。
#冷雪菟:(语气急促地打断)啊?有吗?可能就是……就是做得比较可爱吧!学长你渴不渴?我去给你倒杯水!
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向了厨房。
林暮被她过激的反应弄得微微一怔,随即失笑地摇了摇头,觉得自己大概是最近研究那些神秘主义符号学搞得有点神经质了,一个玩偶而已。
而躲在靠垫后的黎弃,在林暮说出“有灵性”三个字时,全身的“血液”(如果他有的話)都几乎凝固了!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被窥探的愤怒,差点让他失控!他死死咬住( metaphorically )那并不存在的牙关,用尽全部意志力才压制住那股想要做点什么来警告对方的冲动。
冷雪菟端着水杯回来时,手指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。她不敢再看林暮,也不敢去看靠垫后的糯宝,生怕泄露更多情绪。
林暮似乎并未深究,喝了口水,又将话题引回了艺术上,但气氛已经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。他没坐多久,便起身告辞了。
门关上的瞬间,冷雪菟像是虚脱一般,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她立刻看向沙发角落,挪开靠垫。黎弃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,但那双圆眼睛里,清晰地写着惊魂未定、委屈,以及一丝……后怕。
#冷雪菟:(连忙将他抱起来,紧紧搂住)没事了,糯宝,没事了……他走了。
黎弃将脸埋在她怀里,沉默了很久。就在冷雪菟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,他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,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:
“他……不喜欢。”
冷雪菟愣了一下,才明白他是在说林暮。
#冷雪菟:(轻轻拍着他的背)没有,林暮学长没有不喜欢你。他只是……只是觉得你很特别。
“特别?”黎弃抬起头,眼睛里带着困惑和一丝执拗,“像……怪物那样特别吗?”
这个词像一根针,扎得冷雪菟心脏一抽。她想起他曾经如何用这个词形容自己。
#冷雪菟:(捧着他的脸,无比认真地看进他的眼睛)不!不是怪物!是独一无二的特别!是像星星、像月亮、像妈妈心中最珍贵的宝贝那样的特别!明白吗?
她的语气斩钉截铁,不容置疑。
黎弃看着她眼中毫无杂质的坚定和温柔,内心的不安和冰冷渐渐被驱散。他点了点头,小声地、带着点依赖地重复:
“宝贝……”
#冷雪菟:(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)对,是妈妈的乖宝贝。
危机暂时解除。但这次经历像一声警钟,提醒着他们,外面的世界对于“异常”有着多么敏锐的嗅觉,而他们的秘密,又是何等的脆弱。
黎弃靠在冷雪菟怀里,感受着她的心跳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,拥有声音,拥有更清晰的表达,不仅仅意味着喜悦和靠近,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,和需要共同守护的责任。
他抬头看了看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,又看了看紧抱着自己的女孩。
为了守护这份温暖,他必须更加小心,也必须……变得更加强大。
不仅仅是为了自己。
更是为了,这个将他从无边黑暗中捡回来,给了他名字,给了他声音,给了他一个“家”的女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