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往剖白

沈清弦将水杯放回桌上，背对着他，沉默了片刻。窗外，雪落无声。

“我说过，”她转过身，目光清澈而平静地看着他，“医者仁心，但求问心无愧。在我眼里，你首先是我的病人。”

仅仅……是病人吗？

李存礼没有追问，他只是靠在床头，目光投向窗外那一片纯净的雪白。良久，他忽然开口，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怅惘：

“小时候，家道未中落时，我最喜欢的便是下雪天。觉得这世间一切污浊，仿佛都能被这白雪覆盖，变得干净。”他顿了顿，语气染上一丝自嘲，“后来……后来才明白，雪终会融化，底下的泥泞，半分也不会少。”

这是他第一次，在她面前提起“小时候”，提起那段或许并不轻松、甚至可能充满变故的过往。沈清弦心中微动，她没有打断，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
“年少时，也曾想过仗剑天涯，行侠仗义，以为那便是对的。”他继续说着，像是在自言自语，又像是在对她剖白，“可这世道……很多时候，对错由不得自己选。入了通文馆，跟了义兄，便只剩下了立场和责任。”

他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病后的虚弱，却字字敲在沈清弦的心上。她看到了他面具之下，那被现实磨平了棱角的理想，那被责任束缚住的无奈。

屋内，炉火噼啪作响，温暖如春。窗外，白雪皑皑，万籁俱寂。

李存礼的身体在沈清弦的精心照料下，一日好过一日。时疫的凶险退去，只余下病后的虚弱与肩伤仍需将养。

那场雪早已停歇，阳光重新照耀洛阳，却再也照不进两人之间那重新筑起、且更加厚重心墙。

他不再与她谈论过往，不再流露丝毫脆弱。

大多数时候，他只是沉默地靠在床头，翻阅着心腹送来的密报，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深沉与锐利，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冷硬。

那场病，仿佛一场梦，梦醒之后，他是通文馆的李存礼，而她，是身份可疑、被他软禁在此的沈清弦。

沈清弦也恢复了沉默，尽职地煎药、送饭、检查伤势，然后便退回自己的房间，尽量减少与他共处一室的时间。

那短暂的温存与剖白，如同投入寒潭的火星，瞬间熄灭，只余下更刺骨的冰冷。她心系外界，担忧着清风阁同仁的安危，却苦于无法传递任何消息。

这脆弱的平静，在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被彻底粉碎。

李存礼似乎接到了极其重要的消息，他屏退了所有侍卫，独自一人在房中待了许久。当沈清弦像往常一样，端着傍晚的药膳推开他的房门时，感受到的是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低气压。

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靠在床头，而是穿戴整齐，背对着她，站在窗前。

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纸，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长长的，投在冰冷的地面上，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。

“药放在桌上就好。”他的声音传来，平静无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