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微末
紫禁城的雪,总比别处落得更静。
储秀宫西偏殿的窗棂糊着三层高丽纸,仍挡不住朔风卷着雪沫子往脖颈里钻。苏瑾之拢了拢半旧的藕荷色宫装,将冻得发红的指尖缩进袖中——这已是她入宫的第三个冬天,依旧是个连份例炭火都要被管事姑姑克扣的末等答应。
“小主,喝口热汤吧。”贴身宫女云岫端来一碗糙米羹,碗沿豁了个小口,“御膳房今儿炖了羊肉,许是看咱们这儿冷清,竟赏了块羊油。”
苏瑾之望着碗里漂浮的油花,忽然笑了。她入宫那日,京中相士说她是“锦鲤入渊,福泽深厚”,可三年来,她住最偏的宫苑,做最杂的活计,唯一的“好运”,不过是某次替贵妃研墨时,不慎打翻砚台,却恰好泼灭了案几上即将引燃帷幔的烛火。
“福泽?”她舀起一勺汤,热气模糊了眉眼,“若真是锦鲤,也该是被扔进冻塘里的锦鲤。”
话音未落,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。云岫掀帘一看,脸色骤变:“是……是皇后娘娘的凤驾!”
第二章惊澜
坤宁宫的仪仗如一片黑云压境,皇后端坐凤辇,凤冠上的东珠在雪光中泛着冷光。苏瑾之随众人跪伏在地,听着皇后身边的嬷嬷厉声呵斥:“奉宸宫偏殿走水,查是线路老化所致。可巧,昨夜值守的宫人说,曾见苏答应在附近徘徊——”
苏瑾之浑身一僵。奉宸宫是皇上最宠爱的丽妃居所,昨夜走水虽未伤及人命,却烧毁了皇上御赐的一幅《寒江独钓图》。
“抬起头来。”皇后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苏瑾之缓缓抬头,正对上皇后审视的目光。忽然,凤辇旁的香炉被狂风掀翻,滚烫的香灰直泼向皇后的侧脸——千钧一发之际,苏瑾之竟不知哪来的力气,扑上前拽住皇后的衣袖往旁一拉。
“娘娘小心!”
香灰在凤辇扶手上烫出一片焦痕。皇后惊魂未定,看着眼前这个衣衫单薄、发髻歪斜的少女,忽然注意到她腕间一串不起眼的红玛瑙手链——那是十年前皇后还是太子妃时,不慎落入御河的陪嫁之物,据说能“驱灾避祸”。
“这手链……”皇后的声音微微发颤。
苏瑾之这才想起,手链是入宫前母亲塞给她的,说是早年在河边洗衣时捡的。
第三章锦鲤
奉宸宫走水案很快查清,是丽妃宫中太监私藏火折子取暖所致。而苏瑾之因“救驾有功”,被皇上破格晋封为常在,迁居钟粹宫。
消息传开,后宫哗然。有人说她走了狗屎运,有人暗讽她用了狐媚手段。唯有苏瑾之自己知道,好运似乎真的开始眷顾她:
替太后抄经时,笔尖滴墨,恰好点在佛经缺漏的一字上,被太后赞为“天意补阙”;
随驾御花园时,皇上最爱的海东青突然失控,她慌乱中抛出的绣花帕子竟缠住了鹰爪,救下险些被抓伤的三阿哥;
甚至连她随口说“今年冬雪似乎比往年大”,钦天监次日便奏报“瑞雪兆丰年,来年五谷丰登”。
“小主,现在宫里都叫您‘锦鲤小主’呢!”云岫捧着新领的锦缎,笑得合不拢嘴,“丽妃娘娘送来的东珠钗,说要跟您结个善缘。”
苏瑾之抚摸着手腕上的玛瑙链,忽然想起母亲曾说:“锦鲤不是天生富贵,是能把绝境游成通途。”
第四章博弈
荣宠渐盛,麻烦也接踵而至。丽妃表面示好,暗地里却买通小太监,想在苏瑾之的汤药里动手脚;皇后虽感激救命之恩,却忌惮她“福泽”压过龙气,屡次借故敲打。
一日,皇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,忽闻西北战事失利,龙颜大怒。苏瑾之奉命侍驾,见案上一份关于军粮押运的奏折被朱笔圈出——粮队原定走官道,却因连日暴雨泥泞难行。
“若走密道呢?”她轻声道,“臣妾幼时听家父说,关外有一条商道,虽险峻却能避开水患,只是年久失修……”
皇上猛地抬头:“密道?何处?”
三日后,军粮果然通过密道按时送达前线,战局逆转。皇上龙颜大悦,晋封苏瑾之为瑾嫔,赐居景仁宫。丽妃得知消息,竟气得砸碎了满室的瓷器。
“小主,您如今圣眷正浓,可要小心树大招风。”云岫替她梳着发髻,插上那支丽妃送的东珠钗——钗尖已被她悄悄换成了钝头。
苏瑾之望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,忽然明白了:锦鲤的好运,从不是坐享其成。她避开的每一次暗算,抓住的每一个机会,甚至是幼时无意间听来的商道传闻,都是“福泽”背后的步步为营。
第五章福泽
又是一年冬雪。苏瑾之已从末等答应晋为贵妃,居所换到了当年丽妃住过的奉宸宫。她站在殿前,看着宫人们小心翼翼地扫雪,忽然听见云岫笑道:“小主您看,连雪都好像格外照顾咱们这儿——别处积雪三尺,咱们宫前却只薄薄一层呢!”
苏瑾之低头,看着腕间的红玛瑙手链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。她想起刚入宫时那个寒冷的清晨,想起皇后凤辇旁的惊险一扑,想起御书房里那句改变战局的“密道”……原来所谓锦鲤,不过是在命运的漩涡里,守住了本心,抓住了微光。
远处传来皇上的笑声,他踏着雪走来,将一件紫貂斗篷披在她肩上:“爱妃在想什么?”
苏瑾之转身,望进皇上含笑的眼眸,轻声道:“臣妾在想,这紫禁城的雪,其实也没那么冷。”
雪依旧在下,却仿佛带着暖意。红墙内的风谲云诡从未停歇,但苏瑾之知道,只要心不沉沦,锦鲤自会游向属于它的那片海。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