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源是在一阵仿佛灵魂被撕裂又重组的剧烈颠簸中,找回了意识。
身下是硬邦邦的板床,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材、廉价熏香和淡淡草药混合的味道——一种他既陌生又隐隐感到熟悉的宫廷气息。他猛地睁开眼。
低矮、斑驳的木质屋顶,糊着桑皮纸的简陋窗格,窗外是高耸的、压抑的暗红色宫墙。
这里……是皇宫?他真的回来了?!
他挣扎着想坐起,一阵虚软无力感袭来。而更让他震惊的是,随着他抬头的动作,一片冰凉顺滑的“瀑布”从肩头滑落——那不是他记忆中的黑色短发,而是……如月光,如新雪,纯净得不染一丝杂质的白色长发!这长发极长,铺散在硬板床上,几乎蔓延到了他的臀股之下。
他难以置信地抬起一绺,触手冰凉,光泽流动。这……是穿越的代价?还是系统能量冲击下的异变?
就在这时,“吱呀”一声,门被推开。一个面容慈和的老太监端着药碗走进,见他醒来,顿时松了口气:“哎哟,小泉子,你可算醒了!昏睡三天,可真吓坏咱家了!”
老太监将药碗放下,絮叨着:“你说你,刚分来掖庭局就晕倒,还好只是体虚加上水土不服……唉,你这头白发也是稀奇,怕是胎里带来的吧?小小年纪,也是不易……”
小泉子?白发?胎里带来?
沈清源瞬间明了——这是系统为他安排的新身份:一个因“少年白”而显眼,名叫“小泉子”的底层小太监。他喉咙干涩,勉强发出声音:“多…多谢公公照料。不知……如今是何年月了?”
老太监不疑有他,只当他是病糊涂了:“如今是永和十五年啦!你这孩子,真是病得不轻。”
永和十五年!
沈清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!
他“死”在永和七年春末。如今,竟是八年过去了!
八年!
整整八年!
那个在雪地里蜷缩的七岁孩子,那个在他“死”时绝望嘶吼的幼童……如今,该已是十五岁的少年了!
这八年,他是如何在那吃人的皇宫里活下来的?他变成了什么模样?他还记得……那个早已“死去”的“清源哥哥”吗?
巨大的时空错位感伴随着尖锐的心痛,几乎让他窒息。他必须立刻知道萧景桓的消息!但他现在只是个刚入宫、病弱不堪的小太监,一头显眼的白发让他极易成为焦点,他必须隐忍,必须谨慎!
他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情绪,低下头,用虚弱顺从的语气道:“是……病得糊涂了,谢公公提醒。”
“咱家姓钱,你叫我钱公公就好。以后就在掖庭局当差,洒扫庭院,传递物件,小心做事,总能安稳。”钱公公喂他喝了药,又叮嘱几句,便离开了。
狭小的屋内重归寂静。沈清源靠在冰冷的墙上,感受着药力化开的微薄暖意,和那因“八年光阴”而汹涌澎湃的心潮。他抬起自己如今这双苍白纤细的手,又摸了摸那长及臀下的冰凉白发。
八年沧海桑田。
他换了一副容颜,一头华发,一个卑微的身份,重新踏入了这座皇城。
景桓,十五年过去了。
你……还好吗?
与此同时,东宫深处(或某座显赫宫殿)。
已是少年的萧景桓负手立于窗前。十五岁的他,身姿挺拔,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,只是那双凤眼幽深如寒潭,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阴鸷与深沉。八年的宫廷倾轧,早已将当年那个无助的孩童,磨砺成一位心思难测、隐忍蛰伏的皇子。
他指尖摩挲着一块早已光滑无比的普通石头——那是沈清源当年随手拾来教他打水漂的石头,成了他八年中唯一的慰藉与执念。
“八年了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声音冰冷,没有一丝波澜,却蕴含着蚀骨的偏执,“清源哥哥,无论你在哪里,是碧落还是黄泉,我都一定会找到你。那些欠你的,我会让他们……百倍偿还。”
一名心腹太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,低声道:“殿下,掖庭局新进了一批人,其中有个小太监,一头白发,颇为醒目。”
萧景桓摩挲石块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,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。
“白发?”他语气淡漠,“不过是皮相而已。继续查探有用的线索,不必在这些无关紧要之人身上浪费时间。”
“是。”
心腹退下。萧景桓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,落在了不知名的远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