桌上的手机发出垂死般的嗡鸣，屏幕忽明忽暗。
林小满没去看，她知道私信和艾特早就炸了。屏幕的幽光反射在她眼里，映出无数滚动的咒骂。那些字化作尖锐的碎片，在她脑子里翻搅，太阳穴被一下下顶撞着，钝痛。
【工业糖精，狗都不嗑！编剧滚出来挨打！】
【年度最假恋综，林小满你睡了吗？我被你写的垃圾剧本尬得失眠！】
作为恋综《恋爱别装了》的幕后文案，林小满用一晚上，成了全网观众泄愤的靶子。
“林小满！”
一声暴喝砸下来，演播厅里嘈杂的空气瞬间凝固。
导演张肥硕的脸憋成了紫红色，手里的收视率报告被他攥成一团废纸。他几步冲过来，唾沫几乎喷到林小满脸上：“你写的什么垃圾！啊？说你那是工业糖精都算夸你，你那是化学废料！甜味？那是齁，是假，是让人反胃！”
摄像、灯光、场务……几十道视线钉在她身上。有同情，有讥讽，更多的是幸灾乐祸。这些目光织成一张网，要把她最后一点体面撕碎。
林小满攥拳，指甲掐进掌心，尖锐的痛感让她没当场软下去。她想吼回去，想说那些油腻的互动、尴尬的台词，全是嘉宾和节目组为了流量自己加的戏，她交的稿子根本不是这样。
但她没开口。她是这条食物链最底端的人，是所有意外发生时，最方便甩出去的那口锅。
“收视率再掉，节目就得砍！”张导把报告狠狠摔在桌上，金属桌面发出一声巨响。他指着林小满的鼻子，“你，第一个滚蛋！”
“滚蛋”两个字，冷得像冰碴。林小满打了个哆嗦，下个月的房租，银行卡里不超过三位数的余额，一盆冷水从她头顶浇下，冷意钻进骨头缝。
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，张导的手机响了。
他瞥见来电显示，脸上的怒气一秒褪去，换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谄媚笑脸，缩到角落里拼命点头哈腰。
“是是是，沈总，您放心，一定整改！马上整改！”
挂了电话，张导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，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。那是节目最大投资方的最后通牒，再没起色，立刻撤资。
死期将至。
张导在演播厅里来回踱步，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，最后，像一头饿极了的狼，死死盯住了林小满。
他走过来，声音压得很低，里面全是孤注一掷的癫狂：“小满，你看……这节目要活，得下猛药。”
林小满后颈一凉。
“你不是最懂剧本吗？”张导的眼睛里闪着一种不正常的光，“你不是被骂得最惨的吗？这说明，你最懂观众讨厌什么！现在，给你个机会。”
他凑近一步。
“我让你上节目，身份是‘特邀观察员’。”
林小满的瞳孔缩了一下，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“你的任务就一个，”张导的语气像魔鬼在引诱，“亲自上场，当着全国观众的面，把那些假CP，给我一个个全拆了！他们不是演吗？你就去揭穿他们怎么演！把这潭死水搅浑，我要争议，要爆点！”
让她这个重度社恐，上直播去跟人当面对骂？
“我不行。”林小满想也没想就拒绝，声音发紧，带了点自己都没发现的沙哑。
“双倍工资！这季录完，立刻转正！”张导直接砸下筹码。
林小满的心脏重重一跳。
“想想你的房租。”
这四个字，是一把钥匙，捅开了她所有用社恐筑起的高墙。
她看着张导那张赌徒般的脸，又想起手机里那个可怜的数字。一团火从胃里烧起来，烧掉了恐惧，只剩下被逼到墙角的愤怒。社恐是病，但穷是癌，晚期，会死人的。
“好。”她听见自己说，声音冷静得不像她，“我答应。但我有一个条件。”
“你说！”张导眼睛一亮。
“我在节目上说什么，做什么，你们一个字都不能剪。”林小满抬头，直直看向他的眼睛，“我要绝对的话语权。”
张导愣住了。
“做不到，就算了。”林小满作势要走。
“等等！”张导一咬牙，为了饭碗，他拼了，“我答应你！立字据！签协议！”
半小时后，一份“言论免责协议”摆在林小-满面前。看着张导按下手印，林小满也拿起笔，在自己名字后面，用力画上一 桌上的手机发出垂死般的嗡鸣，屏幕忽明忽暗。
林小满没去看，她知道私信和艾特早就炸了。屏幕的幽光反射在她眼里，映出无数滚动的咒骂。那些字化作尖锐的碎片，在她脑子里翻搅，太阳穴被一下下顶撞着，钝痛。
她嘴角向上扯动，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浮现在脸上。
这可是你们自找的。
刚签完协议，闺蜜姜灵的电话就打了进来，声音大得像要冲破听筒：“宝！我听说了！你要上节目手撕绿茶了？去！给老娘狠狠地撕！让这帮装腔作势的男男女女，见识一下我们社畜积压了五千年的怨气有多重！”
林小满被她吼得笑出声，心里的那点不安散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磨刀霍霍的兴奋。
同一时间，市中心顶层，一间能俯瞰全城的办公室里。
男人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，面前的巨幕上，是演播厅的实时监控画面。画面里，林小满刚刚签完协议，正低头和朋友打电话，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松弛和一丝藏不住的狡黠。
“沈总，”助理恭敬地站在一旁，“都安排好了，张导那边已经让她签了协议。”
沈予川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张生动的脸上，瞳孔深处，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，像猎手看到了等待已久的猎物。
他没有笑，只是低声问助理：“她的心理评估报告。”
助理立刻递上平板。
沈予川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，上面是林小满的资料和几条分析。他看着其中一条“高压环境下易产生应激性防御姿态”，用触控笔在后面加了一行批注：[修正：非防御，是攻击。目标锁定后，表现出极强的目的性与执行力。]
写完，他放下笔。
“按计划进行。”他的声音低沉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，“我要亲自去‘观察’样本。”
直播倒计时结束，红灯亮起。
演播厅的灯光亮得晃眼，空气里混杂着几种不同牌子的香水味，虚伪又甜腻。
主持人正用夸张的语调介绍嘉宾，弹幕上飘过一片“好甜”“嗑死我了”的彩虹屁。
终于，镜头第一次扫向了角落里的新面孔。
画面里，女孩皮肤很白，长相是那种攻击性不强的软萌类型，但那双眼睛却清亮得过分。她安静地坐在那，像一个误入名利场的局外人。
主持人公式化地开口：“下面，让我们欢迎新加入的特邀观察员，林小满老师！小满老师，和大家打个招呼吧？”
林小满拿起面前的麦克风，金属外壳冰凉。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，一下，一下，撞击着胸腔。
但当她抬起头，看向镜头时，所有的紧张和社恐都被压了下去。她露出一个堪称“和善”的微笑，嘴角弯起的弧度完美又疏离。
“大家好。”
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，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演播厅，也传到了千万观众的耳朵里。
“我是林小满。”
她顿了顿，在所有人以为她要说“请多关照”时，笑容加深，一字一句，掷地有声。
“我是来拆台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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