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，泼洒在巍峨的宫墙上，琉璃瓦在月色下泛着冷寂的光。国子监的读书声早已消散在暮鼓晨钟里，唯有御花园深处的太液池，还映着一轮孤月，像极了陈奕恒此刻的心境。
他刚从皇帝的寝殿退出来，宽大的宫装下摆沾了些夜露，微凉的触感顺着布料蔓延上来。引路的太监提着宫灯走在前面，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瘦得像根随时会被风折断的竹。
“陈妃留步。”
身后传来的声音低沉，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，陈奕恒的脚步顿住了。他认得这声音，是二皇子张桂源。
转过身时，他已敛去所有情绪，只余下恰到好处的温顺：“参见二皇子。”
张桂源穿着一身玄色常服，未束发冠，墨色的长发松松地垂在肩后，少了些平日里披甲执锐的凌厉，却多了几分迫人的压迫感。他刚从城外军营回来，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硝烟与寒气，目光落在陈奕恒身上，像鹰隼盯着猎物，专注得让人心头发紧。
“不必多礼。”张桂源走近几步，宫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，“父皇留你许久？”
“不过是陪陛下说了几句话。”陈奕恒垂下眼睫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，“二皇子刚回府？”
“嗯，刚处理完军中事务。”张桂源的视线掠过他微颤的睫毛，落在他略显苍白的唇上，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，“听闻父皇近日常召你去养心殿？”
“是陛下恩典。”陈奕恒的声音更轻了些，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袖。
他知道张桂源问这话的意思，整个皇宫都知道陈家手握重兵权，皇帝对陈家猜忌已久，把他选入宫当妃子，不过是想拿他当牵制陈家的棋子。而张桂源，这位文武双全的二皇子，明里暗里与太子一党针锋相对，陈家的立场，从来都是各方势力紧盯的焦点。
张桂源忽然轻笑了一声，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：“恩典？陈奕恒，你在这宫里，活得倒比谁都明白。”
陈奕恒猛地抬头看他，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。那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，有审视，有探究，还有一丝……让他心惊的偏执。
他们从小在国子监一起念书，张桂源永远是坐在最前排、被先生赞不绝口的那个，文武双全，清冷孤傲，像座冰山，谁也近不了身。
而他陈奕恒，性子温顺，成绩中上，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，两人几乎没有过交集。可不知从何时起，他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，尤其是在他被选入宫后，那道视线变得越来越灼热，越来越直白。
“二皇子说笑了。”陈奕恒慌忙移开目光，“时辰不早了，臣……妾先行告退。”
他转身想走，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攥住了。张桂源的手很有力，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，温度却很低，烫得他皮肤发麻。
“怕我？”张桂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，带着呼吸拂过颈侧，激起一阵战栗。
陈奕恒挣扎了一下，没挣开，只能咬着唇道：“二皇子身份尊贵，臣不敢。”
“不敢？”张桂源低头，凑近他的耳边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像情人间的低语，却透着刺骨的寒意，“陈奕恒，你记住，这宫里，能护着你的，只有我。”
他的指尖摩挲着陈奕恒腕上细腻的皮肤，眼神暗得吓人：“太子一党视陈家为眼中钉，父皇对陈家猜忌日深，你以为你待在这深宫里藏着，真能平安无事？”
陈奕恒的心跳得飞快，张桂源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，剖开了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。他知道自己处境艰难，可被张桂源这样直白地说出来，还是让他浑身发冷。
“二皇子……”
“陈家的兵权，迟早要易主。”张桂源打断他，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，“太子那草包守不住这江山，这储君之位，也该换个人坐了。”
陈奕恒猛地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张桂源这话，无异于谋逆！
张桂源却像是没看到他的震惊，只是收紧了握着他手腕的手，目光灼热地盯着他：“陈奕恒，你乖乖待在我身边，我保你，也保你陈家……安然无恙。”
他的眼神太过偏执，像在宣告一件早已注定的事情。陈奕恒看着他，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又可怕。这哪里是清冷孤傲的二皇子，分明是一头蛰伏的猛兽，正盯着自己的猎物，准备随时扑上来，将其彻底吞噬。
月光下，张桂源的侧脸线条冷硬，眼底翻涌着势在必得的火焰。他知道陈奕恒懂事，知道他为了陈家可以委屈自己入宫，所以他有的是耐心，等他一步步走进自己布下的网里。
太子一党，他迟早要除。这江山，他势在必得。而陈奕恒，这个他从年少时就放在心尖上的人，无论用什么方法，他都要留在身边，永远。
他缓缓松开手，看着陈奕恒踉跄着后退几步，脸色苍白如纸，眼底满是惊慌。
“好好想想。”张桂源站直身体，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，仿佛刚才那个偏执炽热的人不是他，“想通了，随时来找我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离去，玄色的身影很快融入浓重的夜色里，只留下陈奕恒一个人站在原地，手心全是冷汗，太液池的月光，冷得像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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