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山寨弥漫着一股隔夜的酒气与露水混杂的味道。杨昭站在简陋的聚义厅前,望着院子里那几口半开的木箱——里面整齐码放的官银在初升朝阳下泛着冷硬的光。这本该是令人欣喜的景象,可当他视线转向横七竖八睡在院中的山贼们,不由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。
这些人,有的一手还抱着空酒坛,鼾声如雷;有的嘴角流涎,梦中还在喃喃“再干一票”;更有甚者,为争半只昨夜剩下的烧鸡,睡梦中还在拳打脚踢。乌合之众——杨昭脑海里闪过这个词,随即苦笑,这评价或许还太过宽容。
“都给我起来!”他声音不高,却带着内力传遍院落。
一阵鸡飞狗跳。山贼们慌慌张张爬起,有的撞在一起,有的找不到裤子,有的还在迷糊中挥舞着双臂喊“官兵来了”。
足足半柱香时间,这群人才勉强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列,一个个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的新寨主。
杨昭清了清嗓子:“咱们劫了官银,朝廷不会善罢甘休。从今日起,山寨需得整顿纪律,加强防备...”
话未说完,人群中突然挤出两人,争先恐后地跑到最前面。
“寨主!我有妙计!”一个尖细声音喊道。
“寨主!我先说的!”另一个粗哑声音争辩。
杨昭定睛一看,左边那人瘦如竹竿,眼小如豆,不时眯成一条缝,正是张三;右边那人胖如冬瓜,脸大如盆,总是张着嘴,乃是李四。
这二人自封“卧龙凤雏”,平日里形影不离,是山寨公认的“活宝”。
“你二人有何建议?”杨昭耐着性子问道。
张三抢先一步,小眼睛闪烁着自信的光芒:“寨主!咱们既然能劫官银,何不更进一步?我有一计,可让我寨财源滚滚!”
“说。”
“咱们去长安城门口收保护费!”张三挺起瘦弱的胸膛,仿佛刚刚提出了旷世奇谋。
人群中响起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,连杨昭都愣了一下:“去...哪里收保护费?”
“长安城门口啊!”张三越发得意,“寨主您想,长安城每日进出多少人?咱们就在那设个卡,每人收一文钱,一天下来,啧啧...”
杨昭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在跳动:“你是说,在隋朝都城门口,向进出百姓和官员收取保护费?”
“正是!”张三拍手,“那些守城官兵定会感激我们帮忙维持秩序!”
杨昭深吸一口气,努力保持平静:“张三,你觉得朝廷会如何看待有人在他们的都城门口收取保护费?”
张三眨着小眼睛,认真思考片刻:“他们...会学习我们的先进经验?”
一阵沉默后,李四迫不及待地推开张三:“寨主!我的计策更好!”
“讲。”
“咱们绑架皇帝杨广,要他拿半个国库来赎!”李四拍着圆滚滚的肚子,满脸红光。
这下连其他山贼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。杨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绑、绑架皇上?”
“对啊!”李四越说越兴奋,“寨主您想,咱们连官银都能劫,绑个皇帝有何难?等他出来巡游,咱们一拥而上,把他绑了,要他拿钱赎人!要是不给,就、就撕票!”
杨昭扶住额头,感觉一阵眩晕:“李四,你觉得咱们这百十号人,如何突破数万禁军的保护,绑架当今天子?”
李四挠了挠头:“咱们可以...扮成送美食的?听说杨广最喜欢美食!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在食物里下蒙汗药!等他晕了,装进箱子运出来!”李四为自己的“妙计”激动不已。
杨昭长叹一声,终于明白为何前寨主不过半年就白了头。他看着眼前两个满脸期待的家伙,又看了看院子里那些同样不靠谱的山贼,忽然心生一计。
“张三,”杨昭缓缓道,“你眼神似乎不太好?”
张三急忙辩解:“寨主明鉴!我眼神好着呢!昨天还看见十里外有只麻雀飞过!”
“是吗?那你说说,昨日我们劫官银时,官兵穿什么颜色的盔甲?”
张三毫不犹豫:“红色的!特别鲜艳!”
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:“明明是黑色的...”
杨昭点点头,不置可否,转向李四:“李四,你反应似乎有点慢?”
李四急忙摆手:“不快不快!啊不是,我是说我不慢!上次寨子里比赛吃饭,我第一个吃完!”
“那我问你,若我命你传令‘全体撤退’,你会如何做?”
李四认真思考许久,然后大声回答:“我会先确认是不是真的撤退命令,然后想一想该怎么走,再...”
“好了,我明白了。”杨昭打断他,环视众人,“现在我宣布任命:张三为山寨瞭望总指挥,负责监视山下动静,一有情况,立即汇报!”
张三喜形于色,挺直腰板:“寨主英明!定不辱命!”
“李四为传令官,负责传达我的各项指令!”
李四激动得满脸通红:“谢寨主!保证完成任务!”
其他山贼面面相觑,有人忍不住道:“寨主,张三他眼神...真的不行啊,上次把树影当成官兵,害得咱们白忙活半天。”
“是啊寨主,李四传令,等他传到了,黄花菜都凉了!”
杨昭微微一笑:“我自有安排。”
就这样,山寨的整顿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开始了。杨昭将山贼分为三队,一队负责修缮防御工事,一队负责操练武艺,还有一队负责后勤杂务。他自己则亲自清点物资,制定规矩。
午后,杨昭正在查看山寨的地形图,张三慌慌张张跑进来:“寨主!不好了!山下有大队官兵!”
杨昭心中一紧:“多少人?距离多远?”
“起码五千人!离山寨不到三里!”张三气喘吁吁,“我看见他们明晃晃的刀枪了!还有骑兵!”
杨昭立刻召集人手,严阵以待。然而一个时辰过去,山下毫无动静。派去查探的人回报,根本没有什么官兵,只有一队商旅经过,阳光下货物反光,被张三看成了刀枪。
众山贼怨声载道,杨昭却只是淡淡道:“谨慎些总是好的。”
次日,张三又报有敌情,这次说是看见山下有黑衣人潜伏。结果又是一场虚惊,不过是几头野猪在树林里窜动。
到了第三天,张三再次急报,说看见山下有可疑人影晃动。这次连杨昭都有些犹豫,但鉴于前两次的经验,只派了两个人去查看。
结果那两人刚下山就被埋伏的官兵抓个正着——原来这次是真的有小股官兵前来侦察。幸亏张三误打误撞发现了他们,虽然他的描述依旧夸张,说是“密密麻麻至少三百人”,实际只有十余人。
经此一事,山寨上下对张三的“特殊能力”有了新认识。杨昭顺势规定:张三的警报告诉大家可能有情况,但具体情况需另行确认。说来也怪,自那以后,张三的误报率居然有所下降,虽然还是经常夸大其词,但确实帮山寨躲过几次危险。
而李四的传令之旅更是精彩纷呈。
第一次传令,杨昭让他通知各队“午时三刻集合操练”。李四一路走走停停,遇到熟人还要聊上几句,等他传完令,已是未时二刻。众山贼饿着肚子在操场干等一个多时辰,怨气冲天。
杨昭没有责罚李四,反而规定:以后所有命令都要提前一个时辰传达。
第二次,杨昭命李四传令“明日清晨出发劫道”。李四记错了对象,把命令传给了后勤组而非行动组。结果第二天,行动组整装待发时一脸茫然,而后勤组却全副武装,闹出好大一个笑话。
然而奇怪的是,这次误传却歪打正着——原本计划劫掠的那支商队不知何故提前出发,如果按原计划行动,山贼们只会扑个空。而后勤组的意外出现,却恰好撞见另一支满载绸缎的商队,收获颇丰。
最绝的是第三次,杨昭下令“加强东面巡逻”,李四听成了“加强西面巡逻”。偏偏那天晚上,真的有一伙不知死活的流寇想从西面偷袭山寨,结果撞个正着,被巡逻队一网打尽。
自此,山寨里流传起一种说法:李四传令看似糊涂,实则暗合天意。杨昭也乐得顺水推舟,每次下达重要指令时,都会“无意中”让李四听到一些“错误”版本,以混淆可能存在的内奸。
半月过去,山寨竟也像模像样起来。防御工事加固了,训练规范了,连那群乌合之众也少了几分散漫,多了几分纪律。
这日傍晚,杨昭站在寨墙上,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,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计划。张三和李四又吵吵嚷嚷地来到他面前。
“寨主!我又有一计!”张三兴奋地说。
“这次是我的计策更好!”李四不甘示弱。
杨昭转过身,看着这两位“卧龙凤雏”,忽然笑了:“说吧,这次又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妙计?”
张三抢先道:“寨主!咱们可以造一种能飞的木鸟,从天上攻击官兵!”
李四急忙推开他:“寨主别听他的!我的计策更好!咱们可以训练猴子偷官兵的武器!”
杨昭听着这些异想天开的“妙计”,望着天边渐渐沉落的夕阳,忽然觉得,有这样两个活宝在身边,这占山为王的日子,或许不会太无聊。
“走吧,”他打断二人的争执,“该吃晚饭了。今晚有鸡肉。”
“鸡肉?”两人立刻停止争吵,眼睛发亮。
“不过,”杨昭慢悠悠地补充,“得靠你们的‘妙计’去抓。我听说后山有野鸡...”
话音未落,张三李四已经争先恐后地向后山跑去,一边跑一边争论着抓鸡的“妙计”。杨昭看着他们的背影,摇了摇头,嘴角却挂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。
山寨炊烟袅袅升起,在暮色中缓缓飘散。这乱世中的一方小小天地,竟也有了几分烟火人间的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