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离之夜

一个陌生人正走在陆离城的繁华街头。人流在推搡他，他却依然步履缓慢，引颈四望，仿佛被周遭的霓虹摄了心魄。

眼前尽是辉煌的灯火。戚仁自然见过灯笼，可从未见过数目如此庞大的灯笼，或点缀于楼阁，或飞升于夜空。金光顺着宫阙轮廓流淌。那是一种戚仁从未见过的灯，把建筑物装饰得金碧辉煌，让人感觉这些建筑被施了法术，本身就能绽放光华。

楼阁的形制与灵均山的差异不大，飞檐翘角、雕花窗棂，尽显霄岚古韵。只是陆离城的建筑更加疯狂。眼前的琼楼玉宇层层叠叠，有桥梁飞架其间。

戚仁注意到，有些房子的墙壁异样的光滑。走近了看才发现，除了木材，一些建筑竟然还用上了金属与玻璃。

拐弯进入另一条街道。这条街就在穿城运河的岸边。荷灯和画舫在在水面上漂流。画舫的雕花窗棂里溢出暖黄的灯火，融进流水里。水面下似乎有另一个颠倒世界，如梦一般虚幻、模糊、扭曲，只能看见跃动的光影。

路过了一家酒店，戚仁索性走了进去。前台一见到他就摆出了一副刻薄的嘴脸。

“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明。”

“抱歉，没带在身上。”

“没带，哈哈哈！”他出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，“得了吧，小子，别想着蒙混！从这身破烂衣服和山野口音我就能判断出你是哪路货色。”

戚仁差点忘了，武神众屠杀灵均山时，他的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。

“听清楚，我们只接待贝塔以上的等级！”

等级？戚仁的记忆又被唤醒了。他很少听这个词，因为它不属于灵均山。师父提起山外世界时他才能难得地听到它。等级是唯武法则的一部分：根据格斗技能，人被分为五个等级，由高到低为阿尔法、贝塔、伽马、德尔塔、伊普西隆。酒店只接待特定等级的人，这正是不同等级间不平等的体现。

不知道千阳派隐世前是什么等级，是贝塔也有可能。无论如何，他无法证明自己的等级，因为千阳派早已抛弃了等级以及证明等级的身份证件。他只好另寻一家更宽松的酒店过夜。

不过，他得先去一家似乎为低等级服务的服装店，买一套新衣服。店员为他推荐了一套霄岚劲装。

他站在落地镜前端详身上的新衣服。衣服深红色的，恰如灭门千阳派那天他所看见的火焰和血液，还配有腰带、绑腿还有护手，正是习武之人的不二选择。

忽然，镜中的另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。大概是因为这个人刚走进店门就神秘兮兮地瞟了他一眼。是一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，深邃的眼妆与明艳的红唇红唇冷艳又妩媚。深紫色长发如瀑水，一直垂落至腰际。一绺发掩在右眼前。一袭紫色无袖旗袍，饰有精致典雅的黑色花纹，将玲珑身段勾勒的淋漓尽致。行走时，旗袍高高的开衩处便露出一片肌肤。黑色过膝长袜包裹住了大截腿，不仅更衬大腿上段那块肌肤的雪白，也让腿部更加修长美丽。每一步，她的高跟鞋都在有节奏地敲击地面。她正慢悠悠地向戚仁的方向走来，一副慵懒的样子，穿戴着蕾丝长手套的手漫不经心地抚过身旁的衣物，似在挑拣。

她的确美丽。戚仁却警惕了起来。他隐隐感觉到，出于什么危险的目的，这个女子是来找他的。当然，他绝不能像遇到雷莫斯那天一样鲁莽。他只需要收拾好新买的衣服，结好帐，迅速离开。然而当他走到服装店门口时，他听到了身后传来妩媚的声音。

“先生，您在寻找住处？”女子已经悄悄跟上了他。

“啊？没错。”戚仁惊了一下。

“我，幽兰，经营着一家物美价廉的酒店。酒店面向所有等级开放哦！不需要身份证明也可以入住！”

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戚仁有些诧异。

“生意人嘛，总得有些获取情报的门路。”

“好吧。我的确在找一家这样的酒店。”

他大概是多虑了。她只是一个热情酒店老板。一家没有等级限制、不要求身份证明的酒店恰是他所需。他跟随幽兰来到了那家酒店。

烟柳阁。

题在酒店门口大牌匾上这四个字，也如这座城市的一切离奇地发着光。

从外景看，烟柳阁的气派绝不输于刚才那家贝塔与阿尔法专属的酒店。房间内部也的确豪华。地板是紫檀木的。罗汉床居中，床褥上还有着精美的刺绣。梨花木案上放着紫砂壶和几个瓷杯。

他在这个房间里见到了很多从未见到过的东西。比如他在陆离城里反复见到的，没有燃烧任何东西也能自明的灯。比如挂在罗汉床对面那面墙上的板子，按下按钮后，板子上就会浮现出发光的画面。比如扭动某个机关就会吐出水的金属管，他意识到那是洗漱用的。

沐浴完毕，他穿上浴衣，走到窗边。楼下是一条非常宽的马路。来往的汽车——对他而言还比较陌生的交通工具——川流不息。远处的建筑如如山岳般巍峨，塔尖直刺夜空。他注意到有几根巨型钢条缠绕在楼宇的丛林间。他正琢磨那是什么，突然一辆车，或者说一群连在一起的车从钢条上疾驰而过。一些楼阁外也装备了酒店里那种有发光画面的板子，不过要大上百倍。在某块巨型板子上，一群舞女正在舒展水袖，舞姿婀娜。

即使在最疯狂的梦里，他也未曾见过这样壮丽的城市。这一切简直不像是人间的造物。

轰！

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醒了陶醉在奇景中的戚仁。地板震颤。热浪带着碎渣扑到他的背上。他赶紧转身，摆出备战姿势。

门已被炸碎。达瓦列夫正站在门口，手中的步光铳正对着戚仁。他得意地笑了。

戚仁的瞳孔放大了，他感觉到了死亡威胁带来的恐惧。光铳，夺去无数千阳派弟子生命的利器，修为再高也无法抵御。他不假思索地向达瓦列夫冲去。没有时间考虑！晚了一步他就一定会被这疯子击中。他一定得像踢开雷莫斯的光铳那样解除达瓦列夫的武装。

原本黑洞洞的枪口发出了幽幽蓝光。

“你得付出代价，小子。”达瓦列夫说道。

戚仁低估了光束的速度。光束从枪口里喷涌而出，正中戚仁的胸口。只见蓝光一闪，好似闪电乍现。戚仁感到自己似乎被狠狠地打了一棍子。冲击力把他向后推去。

他倒在地上，不住地喘息，虚汗直流。胸部似有火焰在灼烧，疼痛不已。然而……这不像是死亡的感觉。他的意识还很清楚，他还能动弹。一摸胸部——果真如此，没有伤口，只有衣物的碎屑和发烫的肌肤。

他没有时间惊讶于自己的变化，快速起身，准备再次发动猛攻。达瓦列夫先是露出了惊愕的神色，随即怒不可遏。他的手指再次扣动扳机。

戚仁的头部撞上了光束。震耳欲聋的响声几乎要穿透他的耳膜。他后仰着倒在地上。除了疼痛，还有眩晕感和四肢无力的感觉。他还想站起来。

这时，光束接二连三地袭来。戚仁的躯体随着光束的击打而搏动。四肢百骸的疼痛感正在模糊他的意识。达瓦列夫的怒吼声变得遥远。

“停下！”他在心里呼唤着。

当光束的击打终于停止，戚仁已经临近昏迷。他动弹不得地趴在地上，用眼角余光模模糊糊地看见，达瓦列夫被推倒在地，身后站着一个紫色的身影。紫衣的女子把掉在地上的步光铳踢到另一边……

然后，他再次沉入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