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:老宅阴影

老宅阴影

林栩踏进那座民国老宅时，门框上的积灰簌簌落在肩头，混着股潮湿的霉味，像有只冰冷的手在轻轻拂过。朴叔推着他的手推车跟在后面，木轮碾过青砖地的声响在空荡的宅子里回荡，惊得梁上的灰尘又掉下来些，落在他那件深色对襟褂子上，和那些深褐的印子混在一起，分不清是旧污还是新尘。

“这宅子是你外婆的远房亲戚留下的，遗嘱里也归了你。”朴叔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，琉璃珠似的左眼在昏暗的光里泛着冷光，他指了指前厅墙角的阴影，“但你得记住，夜里别往东边的厢房去，也别碰阴影里那把太师椅。”

林栩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，东边厢房的门虚掩着，门后的阴影深得像化不开的墨，隐约能看见一把雕花太师椅的轮廓，椅背上蒙着层黑布，风从门缝里钻进来，黑布轻轻晃动，像有什么东西在布底下蜷着。他刚想再走近些，就被朴叔拽住了手腕——朴叔的手凉得像冰，指节处深褐的疤痕泛着异样的光。

“别靠近阴影。”朴叔的语气带着罕见的急促，“这宅子里的阴影会‘缠人’，去年有个流浪汉进来躲雨，最后就没从东边厢房的阴影里走出来。”

那天夜里，林栩睡在前厅的客房，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。他睁眼一看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，而那些影子里，竟多了道细长的轮廓——像是个人的剪影，正贴着墙根往东边厢房挪，脚不沾地，飘得极慢。

他攥着被子的手出了汗，刚想喊朴叔，就看见那道剪影突然停住，慢慢转过身来。月光正好落在剪影的脸上，林栩看清了——那是张青灰色的脸，眼窝深陷，嘴角向上咧着，和他在槐院见过的陌生老太太的表情一模一样。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，剪影的手里攥着把生锈的剪刀，剪刀尖上还挂着缕黑色的头发，像刚剪下来的。

剪影朝着他的方向飘过来，影子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，像条黑色的蛇。林栩想躲，却发现自己的脚被地上的影子缠住了——那些月光投下的斑驳影子，竟慢慢聚拢过来，缠在他的脚踝上，凉得像冰，勒得他发疼。

“朴叔！”林栩终于喊出声，声音在空荡的宅子里回荡。下一秒，东边厢房的方向传来“吱呀”一声响，像是有人推开了门，那道剪影瞬间消失在阴影里，缠在他脚踝上的影子也散了，只留下满地冰冷的月光。

朴叔举着煤油灯跑进来时，额角还沾着灰：“怎么了？是不是看见东西了？”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月光，琉璃珠似的左眼突然暗了一下，“它还是找过来了。”

林栩指着东边厢房的方向，声音发颤：“有个剪影，手里拿着剪刀，差点缠上我。”

朴叔沉默了片刻，把煤油灯放在桌上，灯光摇曳着，在墙上投下他空荡荡的裤管影子，显得格外诡异。“那是这宅子的‘旧主’，当年她就是在东边厢房的太师椅上，用剪刀剪了自己的头发，然后上吊死的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压得更低，“她死了之后，头发就缠在了阴影里，谁要是被阴影缠上，头发就会被她一点点剪掉，最后连魂都被她的头发缠走。”

林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，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，却还是觉得发紧——他想起刚才剪影手里的剪刀，想起那缕黑色的头发，后背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。

第二天一早，林栩在东边厢房的门口发现了一缕黑色的头发，就落在门槛上，头发的末端还沾着些暗红色的东西，像是干涸的血。他刚想捡起来，就被朴叔一脚踩住：“别碰！她的头发沾了魂，碰了就会被她盯上。”

朴叔蹲下身，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，里面是些晒干的槐树叶，他把槐树叶撒在门槛上，树叶一碰到那缕头发，就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，头发瞬间变成了黑灰，被风吹散了。“这宅子里的阴影，和槐院的槐树是连着的，都靠‘执念’活。旧主的执念是她的头发，觉得头发没了，人就不完整了，所以总找活人要头发。”

林栩这才注意到，朴叔的头发比平时短了些，鬓角处还有道参差不齐的剪痕。“你的头发……”

“昨天夜里，她缠上我了。”朴叔摸了摸鬓角，语气很轻，“我剪了点头发给她，才把她暂时打发走。但这不是长久的办法，她要的是‘完整’的头发，得找个能让她放下执念的人。”

林栩的心沉了下去。他想起外婆日记里的话，想起槐院的槐树，想起那面会吞人的镜子，现在又多了个缠人的老宅旧主——他总觉得，这些事都绕不开一个“执念”，而自己，似乎就是那个被所有执念盯上的人。

那天夜里，林栩没敢睡。他坐在桌前，盯着东边厢房的方向，手里攥着朴叔给的槐树叶。 midnight 时分，东边厢房的门又“吱呀”一声开了，这次不是一道剪影，而是无数道细长的影子，从门后的阴影里钻出来，像无数条黑色的蛇，在地上蠕动着，朝着他的方向爬过来。

影子里，传来女人细碎的哭声，混着剪刀“咔嚓咔嚓”的声响，听得人头皮发麻。林栩把槐树叶撒在地上，树叶碰到影子，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，影子却没像白天那样散开，反而越聚越多，慢慢爬上他的腿，凉得像冰，勒得他骨头都疼。

“朴叔！”林栩喊着，却没听见回应。他抬头一看，朴叔的房间门虚掩着，里面没有灯，只有道细长的影子从门缝里钻出来，那影子的轮廓，和朴叔一模一样，只是手里攥着把生锈的剪刀，正朝着东边厢房的方向飘去。

“朴叔！你别去！”林栩想追，却被地上的影子缠住了，动弹不得。他看着朴叔的影子飘进东边厢房，里面传来“咔嚓”一声剪刀响，然后是女人凄厉的尖叫，接着就没了声音。

影子突然散了，地上的月光又恢复了斑驳。林栩跌跌撞撞地冲进东边厢房，煤油灯的光晃过，他看见朴叔坐在那把太师椅上，头靠在椅背上，眼睛闭着，嘴角带着丝淡淡的笑。他的头发被剪得很短，参差不齐，而椅背上的黑布已经不见了，露出椅背上刻着的字——“放下即解脱”。

太师椅旁边，掉着把生锈的剪刀，剪刀上缠着缕黑色的头发，头发已经变成了灰，风一吹，就散了。

林栩走过去，轻轻碰了碰朴叔的手，还是凉得像冰，却没了之前的僵硬。他看见朴叔的怀里，藏着张泛黄的照片，照片上是个穿旗袍的女人，头发很长，笑得很开心，而女人的脸，竟和那个缠人的剪影有七分像。

照片的背面，写着朴叔的字迹：“阿芸，我陪你剪了最后一次头发，这次，你该放下了。”

林栩的眼泪掉了下来。他终于明白，朴叔早就知道旧主是谁，早就知道该怎么让她放下执念——旧主是他年轻时的恋人，当年因为头发被人剪了，想不开才上吊死的，而朴叔，守了这宅子二十年，就是在等一个能陪她剪最后一次头发的机会。

第二天，林栩把朴叔葬在了老宅的后院，旁边种了棵槐树。他收拾朴叔的东西时，在他的手推车里发现了个小布包，里面是缕黑色的长发，用红绳系着，旁边放着张纸条：“这是阿芸当年最喜欢的头发，现在，她终于能带着完整的头发走了。”

林栩把布包埋在了槐树下。风吹过，槐树叶簌簌作响，像是女人的笑声，又像是朴叔的叹息。

可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，后院的阴影里，突然飘来缕黑色的头发，轻轻落在他的肩头。他回头一看，阴影里，站着道穿旗袍的女人剪影，手里攥着把剪刀，嘴角却没了之前的诡异，反而带着丝温柔的笑。

“谢谢你。”女人的声音很轻，像风拂过树叶，然后身影就消失在阴影里，再也没出现过。

林栩摸了摸肩头的头发，头发已经变成了灰，被风吹散了。他抬头看向老宅，阳光照在墙上，阴影里的那些诡异，似乎都随着旧主的放下，慢慢消散了。只是每当夜里，他还是会听见木轮碾过青砖地的声响，像是朴叔推着他的手推车，在宅子里慢慢走，一遍又一遍，守护着这座终于没了阴影的老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