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，窗玻璃就被国庆后第一个清晨的阳光撞得透亮，金晃晃的光线漫不经心地淌进教室，在课桌上铺开一片暖融融的光斑，连粉笔灰都在光柱里慢悠悠地打转。可这满室的晴朗，偏生撞不进底下那一片沉甸甸的低气压里，像泼了盆温水进冰窖，半点涟漪都没激起。
早读铃声响了好一会儿，才有学生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摸出课本，书页翻动的声音稀稀拉拉，像没上油的旧齿轮在艰难打转，透着股不情愿的滞涩。
前排那个扎高马尾的女生，眼睛半眯着，脑袋随着犯困的点头动作一下下往课本上磕，额前的碎发被阳光照得根根分明，却遮不住眼底那圈淡淡的青黑——昨晚刷短视频刷到后半夜，这会儿脑袋还晕乎乎的。后排几个男生更直接，课本竖得笔直当幌子，下巴抵着胳膊肘，睫毛垂下来盖着眼睑，连假装看书的力气都省了，只有胸腔起伏的节奏，泄露了他们还没从假期的余韵里拔出来的困意，有个男生的口水都悄悄浸湿了胳膊上的校服布料。
走廊里的风带着秋老虎的热意卷过，吹动了窗帘边角，也吹动了讲台上老师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。可这声音落进学生耳朵里，像是隔了层厚厚的棉花，软绵绵的，激不起一点波澜。有人对着窗外的蓝天发愣，那片干净得没有一丝云的蓝，昨天还映着游乐园的摩天轮、外婆家院子里的石榴树、海边踩过的细软沙滩，今天却只衬得眼前的英语课本格外枯燥，那些字母像调皮的小精灵，在眼前晃来晃去，怎么也记不住。
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提不起劲的味道——像是没睡醒的哈欠，带着牛奶和面包的残留香气；像是对被窝的留恋，裹着松软被褥的暖意；像是被硬生生拽回学习轨道的不情愿，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。大晴天明明该是亮堂又精神的，可这群刚结束假期的学生，却像被抽走了精气神的木偶，耷拉着脑袋，连抬头看一眼太阳的力气，都攒不起来。
晨光刚漫过教室的窗沿，宋颜她的眼皮还黏着没睡醒的沉意，被郑悦苓半拉半拽着往里走，两人的步伐都带着点虚浮，指尖相触的地方带着彼此刚从被窝里揣出来的暖意，还沾着点洗发水的清香。她迷迷糊糊地把书包往桌角一放，手往桌洞里一探，却摸到两个温热的硬纸包，形状大小分毫不差，还带着刚出锅的余温，热气透过纸张渗出来，暖得指尖发痒。
“这是……”宋颜她揉了揉眼睛，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了扇，转头看向同桌薄墨川，声音里还裹着起床气的含糊，带着点刚睡醒的软糯。
薄墨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，镜片反射着细碎的阳光，他压低声音，飞快地往后面瞥了眼，又赶紧收回目光，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的八卦：“新来的傅宴行先给你放了一份，是城南那家超火的肉包，刚放下没多久，徐怀卿就进来了。”他顿了顿，像是想起当时剑拔弩张的架势，嘴角忍不住抽了抽，“傅宴行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，眼神跟带刺似的，恨不得把人戳穿。徐怀卿二话没说，转身就出去了，没两分钟就回来了，手里就多了份一模一样的肉包。我瞅着早餐放桌上要凉，就先帮你塞桌洞里了，免得被他俩的眼神杀波及。”他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肘，一脸心有余悸，“他俩刚才那眼神交汇，跟电闪雷鸣似的，差点把我这无辜路人瞪穿。”
宋颜她一愣，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——这才发现不知何时，徐怀卿和傅宴行竟成了同桌，并排坐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。阳光落在两人身上，勾勒出清晰的侧脸轮廓，一个微微蹙眉，清冷的眉眼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边缘；一个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，眼神张扬，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。可偏偏在同一时刻，两人像是有心灵感应般，同时抬眼看向她，目光像两道精准投射的光束，直直落在她身上，连角度都透着种诡异的同步，活脱脱像照着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复刻版，只是一个冷冽，一个炽热。
空气里仿佛飘着无声的火星子，滋滋作响，连周围的温度都好像升高了几分。宋颜她心里咯噔一下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兔子，赶紧慌乱地转回头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洞边缘的木纹，连耳根都悄悄泛起了热，蔓延到脸颊，烫得厉害。早读的琅琅书声里，她总觉得背后那两道视线还黏在背上，像带着温度的针，烫得人坐立难安，连课本上的字都看不清楚了。
课间的喧闹像潮水般漫过教室，男生们的打闹声、女生们的说笑声混在一起，热闹得不行。傅宴行指尖转着笔，笔杆在修长的指骨间灵活地打着转，目光却几次三番掠过宋颜她的背影，带着点探究和期待。眼看预备铃都要响了，她那边还是安安静静的，既没回头，也没像他预想的那样走过来道谢，甚至连桌洞里的早餐都没动过。
他索性搁下笔，长腿一迈，从后排径直走了过去，步伐带着点张扬的气场。停在宋颜她课桌旁时，脸上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，声音不大，却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见：“颜她。”
宋颜她刚被旁边的郑悦苓戳了戳胳膊，正疑惑地转过身，就见傅宴行朝自己伸出手。他的手很好看，指骨分明，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，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，显然是等着握手打招呼，重新认识一下。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，手腕就被一股熟悉的力道轻轻攥住，带着温温热热的触感，往旁边一带，让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。
“她刚下课喝了水，手上沾着水汽呢，不方便握手。”徐怀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另一边，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，可握着宋颜她手腕的力道却没松，另一只手自然地挡在傅宴行面前，指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手背，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，“有什么事？我可以替你转告，或者等下课后再说。”
傅宴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，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下，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。他的视线在徐怀卿攥着宋颜她手腕的手上打了个转，那力道不算重，却带着种不容拒绝的占有欲，然后又落回宋颜她脸上，笑意里多了点玩味和挑衅：“没什么大事，就是想跟老朋友……正式地叙叙旧，毕竟也好久不见了，小时候还一起爬过树摘果子呢。”
徐怀卿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宋颜她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，那触感柔软温热，让他心头微动。他抬眼迎上傅宴行的目光，脸上的笑意温和，眼神却像裹了层冰，冷得让人发怵：“叙旧不必急在这一会儿，上课铃马上就要响了，耽误了上课不好。”
宋颜她被夹在两个男生中间，像块夹心饼干，手腕被徐怀卿攥得发烫，又瞥见傅宴行那只悬在半空、迟迟没收回去的手，只觉得空气都变得滞涩起来，呼吸都有些不畅。她只好干巴巴地朝傅宴行点了点头，声音细若蚊蚋：“小傅，好久不见哈，谢谢你的早餐。”
话音刚落，预备铃尖锐地响起，划破了教室里的僵持。徐怀卿顺势松开手，自然地替她把掉在桌角的笔捡起来，轻轻放在她的笔记本上，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：“回座位吧，要上课了。”仿佛刚才那个不动声色截胡、宣示主权的人根本不是他。
傅宴行看着两人之间默契的互动，缓缓收回手插进裤袋，指尖在布料上碾了碾，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。他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弧度，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甘，转身迈着长腿回了后排，路过徐怀卿身边时，两人的肩膀几乎擦过，带着无声的较量。
英语课的阳光带着点催眠的暖意，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，让人昏昏欲睡。王段长在讲台上条分缕析地拆解着定语从句，声音抑扬顿挫，粉笔头敲在黑板上的声音规律得像节拍器，一下下敲在学生们的心上，更添了几分困意。宋颜她的眼皮有点发沉，笔尖在笔记本上划过的速度慢了半拍，但还是努力撑着精神，跟着老师的思路在纸上写写画画，直到后排传来几声模糊的争执，打断了她的注意力。
起初只是椅子腿摩擦地面的轻响，断断续续的，夹杂着气音般的低语，像两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，只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。宋颜她皱了皱眉，没回头，只觉得那声音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，连王段长讲课的语速都不自觉快了几分，眼神时不时往后排瞟。
“你故意的吧？胳膊往我这边挪什么？”傅宴行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却带着明显的怒气，透过寂静的教室传了过来。
“这桌子本来就这么宽，是你自己占了太多位置。”徐怀卿的声音也冷了下来，带着压抑的火气。
紧接着，就是“砰”的一声，像是书本被狠狠摔在桌上的声音。全班同学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，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后飘。
“你是gay吧？这么盯着我不放！”
徐怀卿这句带着火气的话像颗炸雷，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炸开，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平静。全班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齐刷刷转头——只见后排的徐怀卿和傅宴行并排坐在一起，身体微微前倾，面对面对峙，脸都涨红了，额头上青筋隐隐跳动，像是憋了很久的怒气终于爆发。更让人震惊的是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竖起了中指，动作幼稚得像小学生吵架，却带着十足的火药味。
这场景实在太颠覆认知了。徐怀卿向来是清冷疏离的高岭之花，成绩好、性格稳，连说话都带着分寸感，从来没跟人红过脸；傅宴行虽然张扬跳脱，却也不至于在课堂上如此失态，跟人当众起冲突。前排的女生们捂着嘴，眼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，几个徐怀卿的铁杆迷妹更是急得攥紧了拳头，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向傅宴行，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：肯定是这个转校生故意挑事，带坏了她们的男神！
王段长手里的粉笔“啪”地掉在地上，断成了两截。她瞪着眼睛，死死地盯着后排的两人，足足看了三秒，脸憋得通红，像是憋了一团火，突然猛地一拍讲台，声音震得窗玻璃都嗡嗡作响：“你们两个！给我滚出去！上课吵什么吵！当教室是你们家菜市场吗？”
吼声带着十足的怒气，吓得前排几个胆小的女生缩了缩脖子。徐怀卿像是被这声吼惊醒，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愧疚，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，赶紧收回了手，眼神黯淡了几分。傅宴行也收了手，嘴角却还撇着，透着股不服气，却也没再反驳。两人谁也没再说话，低着头，一前一后走出教室，在门口并排站定，背对着教室，身影透着股灰头土脸的狼狈，跟平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。
教室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，连掉根针都能听见。王段长胸口剧烈起伏着，显然还没平复怒气，她扫视了一圈全班，沉声道：“看什么看！都转回去上课！再有谁走神，就跟他们俩一样，出去站着！”
宋颜她慢慢转回头，心跳还没平复，砰砰地跳得厉害，只觉得刚才那一幕像场荒诞的梦——阳光下，王段长气得发抖的手，后排空出来的两个座位，还有门口那两个格格不入的身影，都透着种说不出的怪异。她下意识地往桌洞里摸了摸，那两个温热的肉包还在，只是不知为何，她突然没了想吃的胃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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