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猎影……”林小凡咀嚼着这个行动代号，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与使命感交织在一起。他终于不再是那个被动卷入、四处逃窜的“废柴”了，他有了明确的目标，也有了……暂时的盟友和靠山。尽管这个靠山本身也身处漩涡中心。
何景深（佛爷）的效率极高。他迅速将林小凡和苏婉清的身份在站内进行了“合理化”备案，表面上是新招募的外围情报分析员，实则由他直接掌握，不经过任何中间环节。老莫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单线联络人。
“这是你们的新身份凭证，以及初步的活动经费。”老莫将两个牛皮纸袋交给林小凡和苏婉清，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，但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，“站长吩咐，你们的首要任务，是找到并接触‘云雀’。”
林小凡打开纸袋，里面是伪造得极其精良的身份证件、少量的法币，还有一把钥匙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。
“这是为你们准备的安全屋，在公共租界，相对独立。”老莫解释道，“记住站长的警告，非必要，不要主动联系站内其他人。有任何进展或需求，通过死信箱或者紧急频道联系我。”
离开那栋气氛压抑的洋楼，重新呼吸到外面略带污浊却自由的空气，林小凡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他和苏婉清对视一眼，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决心。
新的安全屋位于公共租界一条闹中取静的里弄，是一栋石库门房子的二楼，家具简单，但比之前的仓库阁楼和中药铺密室要舒适不少。
安顿下来后，两人立刻开始研究哥哥林小平留下的资料。苏婉清负责梳理“影武者”网络的结构图和资金流向，试图找到其他可能的突破口。而林小凡则集中精力研究那个代号“云雀”的内线。
资料里关于“云雀”的信息极少，只有几条断断续续的加密通讯记录，指向最后一次在“老地方”的失败会面。通讯内容经过高度加密，且部分被破坏，难以还原全貌。
“老地方……”林小凡揉着发胀的太阳穴，“我哥在上海，除了带我吃包子，还能有什么‘老地方’？”他印象中，哥哥离家很早，在上海的活动他几乎一无所知。
“会不会不是具体地点，而是某种……联络方式或者标志？”苏婉清推测道，“比如，某个特定的报纸广告栏，或者电台频率？”
林小凡摇了摇头，他有一种直觉，这个“老地方”应该是一个物理地点，一个对哥哥有特殊意义，或者足够隐蔽，适合进行高风险会面的地方。
他再次拿出那把二胡，轻轻抚摸着琴杆上的“废柴”刻字，试图从中找到灵感。哥哥喜欢音乐，虽然拉得难听……二胡……音乐……
他猛地想起，哥哥似乎提过，他偶尔会去城隍庙附近的一个旧书市场，不是为了买书，而是喜欢那里一个拉二胡的瞎眼老艺人，说他的琴声里有“故事”。
城隍庙！旧书市场！拉二胡的瞎眼老艺人！
这会不会就是“老地方”？
第二天上午，林小凡和苏婉清稍作伪装，来到了人头攒动的城隍庙。空气中弥漫着香火、小吃和各种杂货的气味，喧嚣而充满市井活力。
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旧书市场。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，果然有一个衣衫褴褛、戴着墨镜的瞎眼老艺人，正咿咿呀呀地拉着一把破旧的二胡，琴声哀婉苍凉，面前放着一个破碗，里面零星有几个铜板。
林小凡的心跳有些加速。他示意苏婉清在旁边一个卖字画的摊子前假装浏览，自己则慢慢走到老艺人面前，蹲下身，往破碗里放了一张数额稍大的纸币。
老艺人似乎有所察觉，琴声微微一顿，然后又继续响起。
“老人家，琴拉得真好。”林小凡试探性地开口，用的是哥哥教过他的一句本地土话。
老艺人没有任何反应，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琴声里。
林小凡不死心，他压低声音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：“我找我哥，他以前常来听你拉琴。”
琴声再次微妙地停顿了半拍，但老艺人依旧没有说话，只是拉琴的节奏似乎稍微加快了一点。
林小凡紧紧盯着他，继续说道：“他叫……小平。”
当“小平”两个字出口的瞬间，老艺人的琴声戛然而止！他猛地抬起头，虽然戴着墨镜，但林小凡能感觉到那镜片后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。
“后生，”老艺人的声音沙哑干涩，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，“你认错人了吧？老头子我眼睛瞎了，耳朵可没聋，不认识什么小平大平的。”
他的否认在林小凡听来，反而像是确认。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应，更像是一种谨慎的试探。
林小凡深吸一口气，决定冒险一试，他念出了哥哥录音里提到的一个接头暗语——那是他们兄弟小时候玩游戏时编的，代表着“有危险，快跑”：
“东南风吹，西北雨落。”
老艺人（云雀）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。他沉默了几秒钟，然后缓缓低下头，重新开始拉琴，琴声变得愈发凄凉。他一边拉，一边用极低的声音，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：
“风雨太大，雀儿不敢出巢了……上次差点被鹞子抓了去……”
他承认了！他就是“云雀”！上次会面（与林小平）暴露，他侥幸逃脱！
林小凡强压住激动，低声道：“鹞子还在找雀儿。我是来帮雀儿的，也是来找我哥的。”
云雀的琴声没有停，他低垂着头，声音细若游丝：“帮你？老头子自身难保……那地方，去不得第二次了……”
“什么地方？我哥被关在哪里？”林小凡急切地问。
云雀摇了摇头，琴弓在弦上拉出一个颤抖的长音：“不知道……只记得，车子开了很久，外面有江水的味道……还有……很多乌鸦叫……”
江水的味道？乌鸦叫？这算什么线索？上海靠江靠海的地方多了去了，乌鸦更是常见。
“还有没有更具体的？”林小凡不甘心地追问。
云雀似乎犹豫了一下，琴声变得更加急促：“……那地方……像个废弃的……大仓库……但里面……不一样……有……铁笼子……还有……药水的味道……”
废弃仓库、铁笼子、药水味……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秘密监狱或者实验室！
“怎么才能找到那里？”林小凡感觉心脏在狂跳。
云雀的琴声猛地一停，他抬起头，“看”向林小凡的方向，墨镜后的脸庞似乎带着恐惧：“找？去找死吗？那些人……神通广大……我躲了这么久……”他猛地收拾起二胡和破碗，站起身，像是受惊的兔子，“后生，别再来了！就当你没见过我！”
说完，他拄着探路棍，脚步蹒跚却飞快地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。
线索再次变得模糊，但并非毫无价值。
回到安全屋，林小凡和苏婉清将云雀提供的碎片信息拼凑起来：靠近江水、乌鸦叫声、废弃的大仓库、内部有铁笼子和药水味。
“靠近江水，范围可以缩小到黄浦江、苏州河沿岸。”苏婉清在地图上画着圈，“乌鸦聚集的地方，往往比较荒凉，可能存在大量垃圾或者……尸体。”
“废弃仓库，内部改造过，有铁笼和药水味……”林小凡沉吟道，“这听起来不像是普通的监狱，更像是……进行某种实验或者关押特殊囚犯的地方。”
他想起了之前在医学院实验室破坏的日军生化武器研究，难道“影武者”也在进行类似的勾当？哥哥被关在那里，不仅是为了审讯，还可能被当成了实验品？
一股寒意涌上心头。
“我们需要更精确的位置。”苏婉清皱眉道，“云雀提到车子开了很久，但他是从城隍庙附近上车的，这个‘很久’是相对概念。我们需要知道他大概是在哪个区域被带走的。”
林小凡努力回忆着云雀的每一句话和表情（尽管他戴着墨镜）。“他非常恐惧，提到‘那些人神通广大’……他可能不是第一次被追踪，所以对周围的环境特别敏感……他说‘雀儿不敢出巢了’，他的‘巢’在哪里？会不会就是他平时活动、相对安全的区域？”
他们决定，从云雀日常活动的城隍庙区域开始，反向推导可能的行车路线和时间。这是一个笨办法，但却是目前唯一的办法。
接下来的两天，林小凡和苏婉清化身成不同的角色，在城隍庙周边区域暗中查访，试图勾勒出云雀可能的生活轨迹和活动范围。他们询问附近的摊贩、茶馆伙计、甚至乞丐，旁敲侧击关于那个拉二胡的瞎眼老艺人的信息。
过程缓慢而艰难，收获甚微。云雀显然极其谨慎，几乎不与人深交。
就在调查陷入僵局时，小蝶那边传来了消息！
通过老莫转交的纸条上，小蝶用她特有的简洁笔触写道：
“监测到异常加密信号，源点飘忽，疑似移动发射。信号特征与‘影武者’部分通讯残留模式匹配度71.3%。最近一次稳定出现区域——杨树浦，沿江一带，接近……汇山码头附近废弃厂区。”
杨树浦！汇山码头附近废弃厂区！
这个地方，完全符合云雀描述的“靠近江水”、“荒凉”、“废弃仓库”的特征！而且那里曾经是工业区，有很多废弃的工厂和仓库，便于隐藏和改造！
目标范围被 dramatically缩小了！
兴奋之余，是更深的忧虑。那里必然是龙潭虎穴，守卫森严。
“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周密的侦查计划。”苏婉清看着地图上汇山码头那片被标记出来的区域，表情严肃，“不能贸然进入，必须先摸清外围警戒、换岗时间、可能的出入口以及内部的大概布局。”
“我去。”林小凡主动请缨，“我对那种地方比较……有经验。”他指的是之前偷试卷和仓库冒险练就的“鼠道”技能。
苏婉清摇了摇头：“不行，太危险。你现在的身份很关键，不能轻易涉险。让冷峰去。”
“冷峰？”林小凡一愣，“他……他还活着？”
“嗯。”苏婉清点了点头，“百乐门那晚，他受了伤，但成功突围了，一直在外面隐蔽养伤和追查。站长已经重新联系上他，他是最佳的侦查人选。”
林小凡心中一块大石落地，冷峰还活着！这无疑是个好消息。
很快，通过死信箱，指令传递了出去。一天后，冷峰带回了初步的侦查结果。
汇山码头附近那片废弃厂区，表面上看去死气沉沉，但冷峰凭借其专业的眼光，发现了多处暗哨和隐蔽的摄像头。他甚至还冒险抵近观察了一个疑似主要入口的地方，发现所有进出车辆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，守卫穿着普通工人的服装，但行动举止透着一股军人的刻板。
“防守很严密，像军事禁区。”冷峰的汇报言简意赅，“内部情况不明，但根据车辆进出频率和物资补给判断，里面活动的人员不少。”
情况明朗了，也更加棘手。那里十有八九就是“影武者”的一个重要据点，很可能就是关押林小平的地方。
如何潜入？如何确认？如何营救？
一个个难题摆在“猎影”小组面前。
林小凡看着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标注的区域，仿佛能看到哥哥在铁窗后望眼欲穿的身影。
他知道，真正的战斗，现在才刚刚开始。而他们将要面对的，是远比76号和日本特高课更加狡猾、更加强大的敌人——“影武者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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