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的准备

与“佛爷”何景深的会面安排得极其隐秘，地点选在了黄浦江上一艘看似普通的货运驳船底舱。柴油机的轰鸣和江水拍打船体的声音，掩盖了所有的谈话。

　　听完林小凡和苏婉清的汇报，尤其是听到“狂鸦血清”和内部可能存在高级别内鬼的消息，何景深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阴晴不定。他久久没有说话，只是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粗糙的木桌，仿佛在权衡着每一步的得失与风险。

　　“计划，可行，但赌注太大。”何景深终于开口，声音低沉，“你们，尤其是你，林小凡，几乎是去送死。”
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林小凡迎着他的目光，没有退缩，“但这是唯一能救我哥，并重创‘影武者’的机会。”

　　何景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灵魂：“你需要什么？”

　　“绝对可靠的接应队伍，至少二十人，装备冲锋枪和手雷，由冷峰指挥，在厂区外预设阵地，听到信号后强攻东南角制造混乱，并阻击援军。”苏婉清代替林小凡回答，语气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份购物清单，“我们需要炸药，足够炸毁那栋主仓库和里面所有证据的炸药。还需要防毒面具，以及……尽可能多的关于‘狂鸦血清’的情报。”

　　何景沉默了片刻，点了点头：“人和装备，我可以给你。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老兄弟，家眷都在我控制之下，可靠性没问题。炸药和防毒面具，老莫会准备好。但是血清……”他摇了摇头，“闻所未闻，只能靠你们自己随机应变。”

　　他顿了顿，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：“至于内鬼……我会亲自清理门户。在你们行动之前，我会设法让几个可疑目标‘暂时失联’，希望能切断敌人的耳目。”

　　这已经是他们能得到的最有力的支持了。

　　“行动时间？”何景深问。

　　“明晚，子时。”林小凡答道，“月黑风高，适合动手。”

　　“好。”何景深站起身，从怀里掏出两把造型奇特、枪管粗短的驳壳枪，放在桌上，“拿着，关键时刻防身。记住，你们的首要任务是拿到‘影武者’的核心证据并确认‘青鸾’的生死。如果事不可为……保全自己。”

　　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，仿佛在交代后事。

　　（承）

　　回到安全屋，最后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。

　　小蝶和阿爆几乎不眠不休，试图从窃听器传回的背景音中，分析出“狂鸦血清”的更多细节。他们捕捉到了博士提到的一些化学术语和实验体反应描述，阿爆根据这些零星信息，结合他的“理论”，推测这种血清可能是一种强烈刺激肾上腺和神经系统的混合兴奋剂，副作用极大，可能导致心率过速、体温飙升和攻击性失控。

　　“理论上，高强度的镇静剂或者低温环境可能抑制其效果。”阿爆顶着黑眼圈，不确定地说道，“但需要直接作用于血液……或者，破坏其稳定性……”

　　这依然是理论。他们找不到现成的解药。

　　冷峰则带着何景深提供的厂区详细结构图（不知从何而来，显示了部分地下管道和通风系统），反复推演着潜入和突击的路线，计算着守卫换岗的时间差，寻找着可能的漏洞。他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，将每一个变量都纳入考量。

　　苏婉清负责检查装备，分配任务，并制定了多种应急方案。她甚至弄来了一些辣椒粉和石灰粉，分装在小布袋里，作为最原始的干扰武器。

　　林小凡则将自己关在房间里，对着哥哥的那把二胡和那份德文试卷，苦苦思索。哥哥留下的线索，一定还有深意。“试卷”、“包子”、“灌汤包”……这些看似无关的词语，在最后关头，能否指引他们找到生机？

　　他无意识地拨动着二胡的琴弦，发出不成调的噪音。琴弦……声音……

　　他猛地想起，哥哥小时候教他认音符时，曾开玩笑说，不同的音高和频率，就像不同的“钥匙”，能打开不同的“锁”。当时他只当是玩笑，但现在……

　　他拿起二胡，尝试着拉出那几个代表“灌汤包”密码的音符——F和降B。琴声嘶哑难听。

　　毫无反应。

　　他有些气馁，但又不甘心。他的目光落在琴筒的蟒皮上，那些天然的纹路在灯光下如同神秘的密码。他想起哥哥刻字、画包子的习惯，那种歪歪扭扭的、带着戏谑的笔触……

　　他拿起笔，模仿着那种笔触，在纸上胡乱画着，写着“试卷”、“包子”、“不及格”……突然，他福至心灵，将“试卷”的“卷”字和“包子”的“包”字组合在一起！

　　“卷”和“包”——“卷包”！

　　这是一个上海俚语，意思是“收拾东西跑路”！

　　哥哥是在暗示，当一切线索汇集，真相大白时，就是他们应该“卷包”撤离的时候！而这最后的撤离指令或者安全通道，可能就藏在……

　　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二胡！这把琴，从老家到上海，从哥哥手中到他手中，贯穿始终！

　　他再次仔细检查二胡的每一个角落，琴杆、琴轴、琴筒……当他的手指摩挲到琴筒底部一个极其细微的、像是木纹天然形成的凸起时，他用力按了下去！

　　“咔。”又是一声轻响，但这次不是琴杆松动，而是琴筒底部一块极其隐蔽的木板弹开了！里面是一个小小的、防水油纸包裹的扁平物件！

　　林小凡的心跳几乎停止。他颤抖着取出那个油纸包，层层打开。

　　里面不是钥匙，也不是地图，而是一张微缩胶卷和一张手绘的、极其简略的地下管道示意图！

　　示意图上，用红色的箭头，清晰地标注了一条从汇山码头厂区内部，通往黄浦江堤岸某个废弃排水口的秘密通道！这条通道，避开了所有主要的守卫点和监控区域！

　　哥哥林小平，早就为自己预留了最后的逃生路线！他不仅是个战士，更是一个心思缜密的战略家！

　　（转）

　　峰回路转！绝处逢生！

　　这张意外发现的地下通道图，彻底改变了行动的性质！他们不再需要从正面强攻或者九死一生地突围，他们有了一条相对安全的退路！

　　所有人看到这张图时，都激动得难以自持。

　　“太好了！”苏婉清长舒一口气，“有了这条通道，我们的成功率至少能提高三成！”

　　冷峰立刻将这张图与何景深提供的结构图进行比对，确认了这条通道的存在和可行性。“通道入口很可能在仓库内部某个隐蔽位置，我们需要在救出‘青鸾’后找到它。”

　　行动计划随之调整。主力依然分为明暗两组。明组（林小凡和部分接应队员）按原计划作为诱饵，吸引敌人注意，制造混乱。暗组（冷峰、苏婉清和小部分精锐）则趁乱潜入仓库，营救林小平，并按照示意图寻找地下通道入口。阿爆和小蝶在外围负责通讯联络和监控，确保通道出口安全。

　　同时，他们还要尽可能搜集“影武者”的罪证，尤其是“狂鸦血清”的样本和研究资料。

　　“行动代号，‘卷包会’！”林小凡握着那张救命的示意图，眼中燃烧着斗志。

　　（合）

　　最后的二十四小时在高度紧张和有序的准备中度过。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任务，也明白失败的代价。

　　何景深那边传来消息，他已经以“紧急培训”的名义，将站内几个高度怀疑的对象调离了上海，暂时切断了可能的泄密渠道。接应队伍和所需装备也已就位，只等夜幕降临。

　　傍晚，众人聚集在安全屋内，进行最后的检查。武器、炸药、防毒面具、急救包、示意图副本……每一样东西都关乎生死。

　　林小凡将那把二胡仔细地用布包好，背在身后。这不仅是一件武器（某种程度上），更是他与哥哥之间的纽带，也是带来最后希望的吉祥物。

　　苏婉清走到他身边，轻声问：“害怕吗？”

　　林小凡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，染红了半边天，也仿佛染红了即将到来的黑夜。他点了点头，又摇了摇头：

　　“怕。但更多的是……必须去做这件事的决心。”

　　他想起哥哥在录音里嘶哑却坚定的“做梦”，想起夜莺决然推开他的背影，想起冷峰沉默却可靠的战斗，想起苏婉清始终如一的冷静与支持，甚至想起阿爆的理论和小蝶的社恐……

　　他们这个由“废柴”和“怪胎”组成的队伍，一路跌跌撞撞，竟然真的走到了与庞大黑暗组织最终对决的时刻。

　　他转过身，看着他的队友们，深吸一口气，举起了手中的驳壳枪：

　　“兄弟们，明天之后，要么我们在上海滩吃庆功宴，要么……我们在下面，找我哥一起，听他用二胡拉《不及格赋格曲》！”

　　这句带着悲壮和黑色幽默的话，让凝重的气氛稍微松动了一些。

　　阿爆推了推眼镜，小声嘀咕：“理论上……下面可能没有二胡……”

　　小蝶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，随后立刻又捂住了嘴。

　　冷峰的嘴角，似乎也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。

　　苏婉清看着林小凡，眼中带着复杂的情感，最终化为一句：

　　“活着回来。”

　　夜色，如同巨大的幕布，缓缓笼罩上海。猎影小组的最终行动——“卷包会”，进入倒计时。黄浦江的潮水在黑暗中无声涨落，仿佛在等待着吞噬一切，或者，冲刷掉所有的污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