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音绕梁

广播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，一个睡眼惺忪、提着裤子的胖守卫探头进来，嘴里嘟囔着：“谁他妈在里面搞鬼？收音机没关？”他似乎是被之前林小凡那不成调的琴声（通过广播系统放大后变得有些怪异）吵醒，以为是广播设备出了问题。

　　林小凡屏住呼吸，紧贴着墙壁阴影，手中的匕首蓄势待发。冷汗顺着额角滑落。

　　胖守卫眯着眼扫视了一圈昏暗的广播室，没发现异常，骂骂咧咧地走到收音机前，胡乱按了几下，发现声音依旧（林小凡接入的线路是独立的），便不耐烦地拍了拍机器外壳：“破玩意儿！”随即，他的注意力被窗外厂区的异常宁静吸引了一—那令人心烦的噪音确实减弱了不少。

　　“咦？消停点了？”他挠了挠头，也没多想，打了个哈欠，提着裤子又晃晃悠悠地出去了，顺手带上了门。

　　门合上的轻响传来，林小凡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后背已被冷汗浸湿。太险了！

　　“林小凡，情况如何？”耳机里传来苏婉清压低的声音，带着焦急。

　　“没事，一个守卫，已经走了。”林小凡低声道，重新拿起二胡，“继续吗？”

　　“继续！效果正在显现，坚持住！冷峰他们正在清理外围，确保退路。”

　　林小凡定了定神，再次将琴弓搭上琴弦。这一次，他更加专注，努力将小蝶指示的那些中和频率，通过这古老的乐器稳定地输出。嘶哑却带着某种净化力量的琴音，如同涓涓细流，持续不断地注入工厂的声场中，对抗着、消融着那些隐藏在广播噪音里的恶意频率。

　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林小凡的手臂开始发酸，手指也因为长时间按压琴弦而变得麻木。但他不敢停歇，他知道，每多坚持一秒，可能就多一个工人能从烦躁和压抑中暂时解脱。

　　大约二十分钟后，耳机里传来冷峰的声音：“外围清理完毕，可以撤离了。”

　　几乎同时，小蝶也说道：“数据分析显示，负面声波的影响已降至临界点以下，中和效果可以持续数小时。任务完成，立刻撤离！”

　　林小凡立刻停止拉琴，迅速拆卸连接线，将二胡重新包好背在身上。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沉寂的厂区，仿佛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抑氛围正在缓缓消散。

　　他悄无声息地溜出广播室，与楼下接应的冷峰等人汇合，几人如同魅影般，迅速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。

　　这次针对大丰纺织厂的“声波干预”行动，规模虽小，效果却出人意料。根据后续内线反馈，当晚之后，工厂里的冲突事件明显减少，工人们的情绪普遍趋于稳定，虽然那怪异的“效率广播”仍在播放，但其负面影响似乎大打折扣。

　　“我们证明了，‘凤凰’的技术并非无懈可击。”何景深在得知结果后，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赞许，“用声音对抗声音，这是一条值得深入探索的路径。林小凡，你和你哥哥留下的‘钥匙’，或许正是我们打开胜利之门的希望。”

　　这次成功，极大地鼓舞了“猎影”小组残余成员的士气。它证明，即使在不进行正面武力对抗的情况下，他们依然有能力对“影武者”造成有效的打击和干扰。

　　林小凡也更加痴迷于对“声音”的研究。他不再仅仅将二胡视为线索或工具，而是开始真正尝试去理解它，驾驭它。他跟着苏婉清找来的、一位信得过的民间老艺人，学习最基础的二胡技法，了解不同调式、弓法所能表达的情感和营造的氛围。他发现，这门古老的艺术背后，蕴含着极其精妙的声学原理和心理影响机制。

　　同时，小蝶和阿爆对“PHNX-DATA-07A”的破译工作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。他们成功还原了部分核心算法，发现“凤凰计划”确实依赖于一种复杂的“精神共振”模型，通过特定编排的声波（结合可能的其他感官刺激），与人类大脑中的某些固有频率产生共鸣，从而引导情绪和思维。

　　“这就像……给大脑弹奏一首看不见的曲子，让它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走。”阿爆试图用他的理论解释，“而我们之前做的，就是弹奏了一首‘跑调’的曲子，干扰了他们的主旋律。”

　　基于这些新的认识，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何景深脑中酝酿。

　　几天后，苏婉清带来一个紧急情报：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部，将于本周日在市中心广场举行一场大规模的“祝捷大会”，旨在宣扬战果，提振（日军和伪政府）士气，同时威慑抗日力量。情报显示，这次大会很可能将首次在公开场合，试验性地运用“凤凰计划”的简化版声波引导技术，试图在现场制造一种集体性的狂热和盲从氛围！

　　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！如果让敌人在如此大规模的集会上成功运用这种技术，其造成的心理影响和宣传效果将是灾难性的！

　　“必须阻止他们！”何景深斩钉截铁，“这是我们正面反击，揭露其阴谋，并沉重打击其士气的绝佳机会！”

　　但如何阻止？攻击会场？那无异于自杀，而且正中日方下怀，他们会借此大肆渲染“恐怖袭击”。唯一的办法，还是在“声音”上做文章。

　　“我们需要一场……不一样的‘演出’。”何景深的目光投向林小凡，以及他身边的那把二胡。

　　计划很快成型，代号：“广陵散”。取自中国古代一首充满抗争精神的琴曲名，寓意在广众之下，散其邪音。

　　行动目标：在“祝捷大会”进行到高潮、敌方试图启动声波引导时，利用事先布置的扩音设备，覆盖式播放由林小凡演奏的、专门针对“凤凰”频率设计的“破障曲”，中和其影响，甚至反向引导听众情绪，引发混乱，当众戳穿其把戏！

　　这个计划比大丰纺织厂行动复杂百倍，风险也高出百倍。会场守卫森严，如何布置设备？如何确保在关键时刻准确触发？一旦暴露，参与人员绝无生还可能。

　　“设备和线路安装，交给我和老莫。”冷峰主动请缨，他的伤势尚未痊愈，但眼神依旧坚定。

　　“频率分析和‘破障曲’编谱，我和阿爆负责。”小蝶在通讯频道里表示。

　　“现场指挥和情报支援，我来。”苏婉清道。

　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小凡身上。

　　林小凡深吸一口气，感觉手中的二胡仿佛有千斤重。他知道，这一次，他不再是躲在暗处敲敲边鼓，而是要站在风暴的最中央，用他尚且生涩的琴技，去对抗敌人精心策划的阴谋，去影响成千上万人的心智。

　　他能做到吗？他不知道。但他知道，他必须去做。

　　“我……没问题。”他抬起头，眼神清澈而坚定。

　　接下来的几天，所有人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齿轮，疯狂地运转起来。

　　小蝶和阿爆根据破译出的“凤凰”频率模型，结合林小凡对二胡音色的理解和掌控能力，编谱出了一套极其特殊的“破障曲”。这套曲子摒弃了传统的旋律美感，完全由一系列针对性的、或舒缓、或激昂、或空灵的音符和节奏组合而成，旨在干扰和打破“凤凰”声波的共振模式。

　　林小凡则开始了废寝忘食的练习。他不再追求技巧的娴熟，而是专注于精准地表达出每一个音符所需的频率和情绪。常常在夜深人静时，裁缝店阁楼里会传出各种不成调、甚至有些刺耳的琴声，引得邻居抱怨，表舅只好赔着笑脸解释是孩子在学艺不精。

　　冷峰和老莫则化身成电工和维修工，冒着极大的风险，利用大会筹备期的混乱，将特制的微型扩音器巧妙地隐藏在了广场几个关键位置的灯杆、花坛和建筑物外墙上，并通过地下管线连接到了远处一个秘密控制点。

　　苏婉清协调各方，搜集会场最新布局图、守卫分布、活动流程等一切细节，制定周密的行动时间和撤离方案。

　　每一个环节都至关重要，不容有失。

　　行动前夜，林小凡最后一次检查了他的二胡。琴弦紧绷，琴弓的马尾也打理得一丝不苟。他轻轻拨动琴弦，发出一个清越的单音。

　　苏婉清走进来，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，轻声问：“紧张吗？”

　　林小凡点了点头，又摇了摇头：“紧张。但更多的是……一种很奇怪的感觉。好像我练习的时候，能感觉到……我哥就在旁边看着我。”

　　苏婉清沉默了一下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他一定以你为荣。”

　　林小凡笑了笑，端起茶杯，看着窗外上海滩不夜的灯火。明天，这片繁华之下，将上演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较量。而他，这个曾经的“废柴”学渣，将手持一把二胡，踏上这个没有硝烟，却同样关乎生死和信念的战场。

　　广陵散，终将响起。是邪音惑众，还是正气破障？答案，就在明天的晨光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