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南城一中被梧桐叶筛成碎金，开学日的喧嚣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作响。江溯单肩挎着书包，耳机里震耳欲聋的工业金属乐完美隔绝了外界——直到一辆自行车猛地刹在他面前。车轮溅起的泥点精准命中他的白色球鞋，而肇事者车筐里的辅导书哗啦啦散了一地。
江溯皱眉摘下耳机，一句“没长眼”还没出口，却见对方已经蹲下身，手忙脚乱地去捞那些封皮工整的笔记。一本《高等数学竞赛精讲》摊开在他脚边，页边密密麻麻的批注比印刷体还工整。蹲着的男生抬起头，银丝眼镜后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的黑曜石，江溯愣了一秒，认出这是光荣榜上永远压他一头的名字：沈怀舟。
远处传来教导主任的吼声：“沈怀舟！开学典礼发言稿还没交——”
沈怀舟突然把一整摞书塞进江溯怀里，语速飞快：“帮个忙，就说没看见我。”说完竟利落地翻过绿化带，消失在教学楼后墙。江溯抱着还带着薄荷糖气息的书本，看着主任气喘吁吁地跑近，鬼使神差地指了指相反方向：“那人往体育馆跑了。”
——这是江溯第一次为沈怀舟撒谎。
十分钟后，他在天台水塔后找到了沈怀舟。那人正靠在阴影里撕开一枚薄荷糖，指尖沾着钢笔墨水。见江溯过来，他笑着递来另一颗糖：“谢了。你是……江溯？上次物理竞赛最后一道题用了场论的那个。”
江溯挑眉：“年级第一居然记得手下败将？”
“不是记得，”沈怀舟突然凑近，鼻尖几乎蹭过他耳廓，“是每天看光荣榜照片都在想——这人为什么总臭着脸，像被欠了五百万。”
风吹乱书页，江溯看见沈怀舟摊开的笔记本上，竟用铅笔画满了星际飞船设计图。而图纸角落，有个极小极潦草的签名：江海不渡我，我自渡舟。
当天下午，江溯因迟到被罚打扫物理实验室，却见沈怀舟正站在梯子上调试天文望远镜。夕阳把他的白衬衫染成蜜色，镜头却对准了窗外——篮球场上，江溯的死对头正把情书塞进他课桌。
“喂，”江溯敲了敲梯子，“优等生也搞偷窥？”
沈怀舟低头看他，镜链晃出细碎的光：“在验证开普勒第三定律——某些人的桃花运公转周期，是不是短得违反自然规律。”他忽然滑下梯子，抓起江溯的手按在望远镜目镜上。
视野里，死对头的情书被风吹开，开头赫然写着“致沈怀舟”。
江溯触电般抽回手，却听见身后带着笑意的气音：“放心，你抽屉里那封我早扔了。”沈怀舟从口袋摸出两罐冰美式，塞给他一罐，“毕竟根据我的公式计算，你和我在一起的概率是百分之百。”
罐身的冰水珠滴在江溯虎口，他忽然发现沈怀舟右手腕缠着绷带，上面用钢笔画了艘歪歪扭扭的船。
晚自习下课突然停电，教学楼陷入黑暗与尖叫的海洋。江溯被人流挤到墙角，却有人握住他的手腕：“别动，跟着我走。”
是沈怀舟的声音。
他们逆着人流躲进楼梯间，窗外应急灯的蓝光勾勒出沈怀舟的轮廓。江溯突然问：“笔记本上那句话什么意思？”
“江海不渡我？”沈怀舟的呼吸扫过他额头，“我爷爷是摆渡人，常说这话是骂老天不公。但我改了下句——”
停电结束的瞬间，灯光骤亮。江溯看见沈怀舟用绷带缠着的右手，在他掌心轻轻划下四个字：我自渡舟。
“意思是，”沈怀舟收回手，又恢复成那个完美的优等生，“如果江海不过渡我，我就自己造一艘船。”他转身走向光亮处，却留下半句飘在风里的话：
“现在，这船好像能多载一个人了。”
第二天江溯发现，那封“致沈怀舟”的情书其实没被扔——它出现在自己物理书里，被沈怀舟用红笔批注：
*第3行比喻俗套，建议参考《星际航行简史》第12章；
落款日期格式错误，今日罚你陪我去小卖部买薄荷糖。*
——沈老师批阅
江溯把纸条团成一团砸向前座那人的后脑勺，却被反手接住。沈怀舟展开纸条，在背面添上一行字递回来：
“PS：你耳朵红的样子，比情书可爱十倍。”
江溯捏着纸条，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。他忽然觉得，这个叫沈怀舟的优等生，恐怕是他平静高中生活里最危险的变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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