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城一中的秋季篮球联赛，向来是高二年级最热闹的集体活动。操场边围满了人，呐喊声、哨声、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混杂在一起，空气里弥漫着青春特有的汗水和热血气息。江溯所在的三班，正好和沈怀舟所在的七班在半决赛相遇。
江溯穿着红色的7号球衣，在场上奔跑。他打球风格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，突破凶猛，但传球视野稍显狭窄。沈怀舟则穿着白色的9号球衣，位置是控球后卫，节奏掌控得极好，传球精准得像经过精密计算。
比赛进行到白热化阶段，比分胶着。江溯在一次强行上篮时被对方两人包夹，起跳后失去平衡，重重摔在地板上。哨声响起，犯规。江溯撑着地面想站起来，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，让他瞬间皱紧了眉头。
裁判示意换人，队友围上来。江溯咬着牙，不想下场，正准备硬扛，一瓶矿泉水却递到了他眼前。握着水瓶的手指修长干净，指甲修剪得整齐。
“先喝口水，缓一下。”
是沈怀舟的声音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穿过人群走了过来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只是平静地看着他。全场的目光似乎都聚焦在这瓶突兀的水上。七班和三班是对手，沈怀舟这个举动，在所有人看来都极其反常。
江溯愣住，脚踝的疼痛和满场的注视让他更加烦躁。他抬头，撞上沈怀舟的目光，那眼神依旧平静，甚至看不出什么情绪。但在江溯看来，这无异于一种胜利者的怜悯和公开展示的“风度”。他是在炫耀他们班领先两分吗？还是觉得他江溯狼狈到需要对手来施舍？
“用不着。”江溯偏过头，声音硬邦邦的，甚至带着点火星。他自己撑着地面，借力站了起来，一瘸一拐地走向场边休息区，刻意避开了那瓶水。
沈怀舟举着水瓶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两秒，然后默不作声地收了回去，转身跑回自己的半场。整个过程，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，只是转身时，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些。
场边的议论声却像水入油锅，瞬间炸开。
“我去，沈怀舟给江溯送水？什么情况？”
“看不懂，七班领先啊，他这算是关心对手？”
“得了吧，你看江溯那脸色，像是领情的样子吗？”
“他俩不是一直不对付吗？上次物理实验课还差点吵起来。”
“会不会是……我觉得沈怀舟人其实挺好的？”
“好什么呀，说不定是故意气江溯的呢？你看江溯刚才摔那一下多狼狈……”
周小年赶紧把自己班的水递给江溯，小声嘀咕：“溯哥，舟哥他……可能就是顺手。”
江溯拧开瓶盖，猛灌了几口，冰凉的水压下喉头的燥热，却压不住心里的那股无名火。他盯着场上那个白色9号背影，看他冷静地组织进攻，精准地送出助攻，带领七班逐渐拉开分差。每一个进球，都像是对他刚才狼狈模样的无声嘲讽。他更加确信，沈怀舟刚才的举动，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、针对他的羞辱。
比赛结束，七班获胜。队员们聚在一起庆祝，沈怀舟被围在中间，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，偶尔朝三班休息区这边瞥一眼。江溯立刻扭开头，假装和队友说话。脚踝还在隐隐作痛，心里更堵得慌。
放学后，江溯因为脚伤走得慢，教室里只剩零星几个人。他收拾好书包，发现桌肚里不知谁放了一小瓶专治跌打损伤的红花油。瓶身上没有任何标记。
他第一个念头是周小年放的，但周小年早就咋咋呼呼地跟别人一起去小卖部了。他捏着那个冰凉的小瓶子，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沈怀舟递水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，还有他转身时微绷的下颌线。
——难道是他？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江溯狠狠掐灭了。怎么可能？那个人，最擅长的就是这种看似无害实则诛心的把戏。他随手将红花油塞进书包最外层，拉上拉链，像是要隔绝掉所有与沈怀舟相关的、扰人心绪的东西。
回家的路上，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。江溯单脚蹬着自行车，受伤的脚悬着，动作有些笨拙。经过那个总能看到沈怀舟的岔路口时，他下意识加快了速度，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和议论甩在身后。
他告诉自己，他讨厌沈怀舟。讨厌他的完美，讨厌他的冷静，更讨厌他那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、连施舍都显得理所当然的姿态。他们之间，就是简单的、纯粹的竞争对手，是死对头。仅此而已。
至于心里那一丝因为那瓶来路不明的红花油而泛起的、极其微弱的涟漪，则被他刻意忽略了。就像忽略掉脚踝上那阵持续不断的、细密的疼痛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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