班主任李墨言站在讲台前，宣布了一项重大调整：为了营造更好的学习氛围，本学期将重新排座，原则上按身高和上次大考成绩综合考量，实行“互助同桌”制。消息一出，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骚动。当李墨言念到“江溯，你和沈怀舟一桌，坐到第三排中间”时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江溯正漫不经心转着的笔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。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。和沈怀舟？同桌？那个他单方面认定、并且坚信对方也视自己为麻烦的“死对头”？他下意识看向那个永远挺直如松的背影，沈怀舟似乎也微微顿了一下，但很快便恢复如常，开始平静地收拾桌上的文具，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。
——他肯定早就知道了。 江溯心里立刻冒出这个念头，说不定还是他主动向老师提议的，就为了更方便“监视”我。 这种被迫的、近距离的“捆绑”，让他感到一种被侵入领地的烦躁。
周围同学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，窃窃私语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。
“哇，学霸和……嗯，江溯坐一起了？”
“李老师这招狠啊，近距离感化？”
“完了，我感觉那一片以后会是低气压中心……”
“有好戏看了，你们猜他俩几天会打起来？”
这些议论让江溯更加如坐针毡。他沉着脸，动作很大地拖着自己的桌椅，故意在并桌时让两张桌子之间留下一条明显的缝隙，像划出一条无形的“楚河汉界”。沈怀舟对此没有任何表示，只是默默将自己的桌椅调整到合适的位置，然后将书包挂好，拿出下节课的课本，动作一如既往的条理分明。他的那半边桌面整洁得近乎刻板，文具各归其位，与江溯这边随手堆叠的书籍和散落的笔形成了惨烈对比。
第一堂课是数学。老师讲解一道立体几何难题时，江溯的思路卡在了一个辅助线的添加上，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戳着。就在这时，一块半新的、切成规整长方体的橡皮，从“界线”那边无声地滑了过来，恰好停在他卡住的那个几何图形旁边。橡皮是沈怀舟常用的那种，带着淡淡的薄荷清香。
江溯身体一僵。他盯着那块橡皮，像盯着一个挑衅。——什么意思？暗示我连辅助线都画不直？还是炫耀他早就解出来了？ 他抿紧嘴唇，伸手不是，不伸手也不是。最终，他赌气似的用自己的橡皮重重擦掉原来的笔迹，结果用力过猛，纸面破了一个小洞。而旁边那块“越界”的橡皮，安静地躺在那里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。
课间，江溯起身去接水，故意把椅子往后挪得刺响。回来时，他发现桌上那张被擦破的草稿纸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崭新的便签纸，上面用极细的铅笔清晰地画出了那道题的辅助线添法，步骤简洁，旁边还标注了一个小小的提示：“先证明面面垂直。”字迹是沈怀舟的，工整得如同印刷。
江溯胸口一股无名火起。他抓起便签就想揉掉，动作却在半空停住。那条辅助线确实精妙，一眼就能看出关键。他烦躁地“啧”了一声，最终还是把便签胡乱塞进了笔袋夹层，像藏起一个不愿承认的证据。
真正的“冲突”发生在下午的英语课。老师进行随堂听力测试，江溯的耳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，紧接着彻底没了声音。他焦急地拍打着耳机，引得周围同学侧目。老师也看了过来，眉头微蹙。就在这时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过来，轻轻拔掉他故障的耳机线，随即，一个备用耳机塞入了他的手中。耳机线还带着一丝人体的微温。
是沈怀舟。他把自己正在用的耳机递了过来，整个过程迅速而自然，他甚至没有看江溯一眼，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的试卷上，仿佛只是顺手处理了一个小麻烦。江溯握着那个耳机，指尖感受到残留的温度，一时愣住。听力材料已经开始播放，他来不及多想，慌忙戴上。
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清晰而稳定。测试结束后，江溯摘下耳机，迟疑着递回去，生硬地说了句：“谢了。”沈怀舟接过，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，便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。没有多余的眼神，没有客套的话，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。
然而，这个小插曲却被后排的同学看在了眼里。
“刚看见没？舟哥把耳机给江溯了！”
“真的假的？他们不是王不见王吗？”
“看来同桌情谊还是有点的嘛……”
“我看是舟哥人好，换我可能就看着对方急死。”
这些话语飘进江溯耳朵，让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。——看吧，他又成功塑造了一次“乐于助人”的形象。 这种被“施舍”和被对比的感觉，让他觉得无比憋屈。
放学时，江溯故意磨蹭到最后，等沈怀舟离开后才开始收拾书包。当他拿起英语书时，一张折叠的纸条从书页中滑落。他打开一看，上面是沈怀舟的字迹，写着一个耳机型号和附近一家电子维修店的地址，旁边还有一行小字：“这款耳机接触不良是通病，可以试试清理接口。”
江溯捏着纸条，站在原地。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，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。那条他亲手划下的“楚河汉界”，在光影中变得模糊不清。他心里那堵坚硬的墙，似乎因为这块越界的橡皮、一张便签、一个耳机和这张看似多管闲事的纸条，被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。
——烦死了。 他用力把纸条揉成一团，塞进裤兜，背上书包快步离开。但那个揉成一团的纸球，仿佛带着温度，硌在他的口袋里，也硌在他的心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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