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园文化节的重头戏之一是年级集体照,要求各班在操场上摆出创意队形。高二三班的方案是排成一个巨大的“三”字,需要同学们紧密配合,前后错落有致。体委拿着喇叭喊得嗓子冒烟,队伍却始终有些散乱。江溯被安排在“三”字中间一横的末端,位置有些靠边,他对此并无所谓,抱着胳膊看着人群,显得有些疏离。
沈怀舟则因为身高和协调性被安排在靠近中心的位置,正和几个班委一起帮忙调整队形。阳光有些烈,江溯眯着眼,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,想躲进旁边双杠的阴影里。这一退,差点撞到后排的同学,引起一小片骚动。
“江溯,位置往前一点!”体委喊道。
江溯皱皱眉,不太情愿地挪了挪脚步。
“这样会挡住后面同学,”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,沈怀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,他指了指江溯刚才站的地方,“你原来的角度,刚好能露出来。”说着,他极自然地侧身,示意江溯站回原位,自己则向后挪了半步,站到了更靠外侧、阳光直射的位置。
这个细微的调整确实让队形更完美了。但在江溯眼里,这举动变了味。——他又在指挥我? 觉得我连站个位置都会出错?还是故意在大家面前展示他的“顾全大局”和“乐于助人”,反衬我的散漫和不合群?周围几个同学小声嘀咕:“还是舟哥细心。”“江溯好像不太乐意啊?”这些声音像针一样扎进江溯耳朵里。
他绷着脸,站回原位,感觉那块地皮都烫脚。沈怀舟就站在他斜后方,隔着半臂距离,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感。摄影师在对面调整镜头,喊着“看这里,笑一笑!”江溯勉强扯了扯嘴角,眼神却有些僵硬。他感觉沈怀舟的目光似乎落在他的后颈上,带着审视的意味,让他浑身不自在。
“咔嚓”几声,照片拍完了。队伍一哄而散,争抢着去看相机里的预览。江溯转身就想走,却被宣传委员叫住:“江溯,你刚才表情有点严肃,要不要单独补一张?”
他还没来得及拒绝,沈怀舟的声音插了进来:“不用,整体效果很好。”他正看着相机屏幕,手指轻轻划过,“这个角度,光线和构图都刚好。”他抬头看了江溯一眼,眼神平静无波,补充道,“他很上镜。”
“上镜”这个词让江溯愣了一下,随即一股无名火起。——这算什么?敷衍的安慰?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点评? 他冷哼一声,拨开人群就走,心里那点因为站位调整而产生的一丝极其微弱的、类似于“他好像帮了我”的念头,瞬间被压了下去。
文化节结束后,各班合影被贴在教学楼下的宣传栏里。那张巨大的“三”字造型照片吸引了不少人驻足。江溯每次经过都目不斜视,但眼角余光总能扫到那个画面。照片里,他站在光影交界处,表情算不上开心,但也没有预想中的阴沉。而沈怀舟站在他侧后方,微微侧着头,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,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捕捉的弧度。两人之间那半臂的距离,在照片里看起来,竟有种奇怪的……和谐?
更让他心烦的是,周小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张小尺寸的合影复印件,兴冲冲地塞给他:“溯哥,留个纪念!你看,你这张拍得其实挺帅的,舟哥把你拍得不错啊!”
江溯盯着照片,这才发现,自己当时因为别扭而微微偏头的角度,恰好让阳光在头发上勾勒出一圈浅金色的轮廓。而沈怀舟那个站位,不仅完美了队形,似乎也……让镜头捕捉到了这个细节?
——巧合,一定是巧合。 他一把抓过照片,揉成一团塞进裤兜,“谁要他拍得好。”
然而,那张被揉皱的照片,他最终没有扔掉。晚上回到宿舍,他鬼使神差地又把它掏出来,摊在桌上,用手掌一点点抚平。照片上,他和沈怀舟一前一后,定格在那个喧闹的午后。他盯着看了很久,然后迅速把照片夹进了一本不常用的课本里,像藏起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。
——那张合影,成了江溯心里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疙瘩。 每次看到宣传栏,或偶然翻到那张被抚平的照片,他都会迅速移开目光,心里同时涌起烦躁和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连自己都拒绝承认的异样感。那个偏移的站位和那句“他很上镜”,像两颗小石子,投入他名为“讨厌”的深潭,激起的涟漪,久久未能平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