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心罢了

夜色如墨，莲香暗浮。

楚晚宁立于门前，单薄寝衣被夜风浸透，凉意渗入肌理，却浑然不觉。

他只凝眸望着手中两样物事——陶罐粗糙质朴，白花清冷含露，分明是疗愈之物，却似带着滚烫的温度，灼得他指尖微颤。

那离去的身影，此刻或许正隐在某个廊角，静观此处的动静。

又或许早已远去，将这无声的赠予当作一种了结。

楚晚宁心绪翻涌，如被巨石投入的寒潭，波澜层层，再难复静。

他终是合上门，步履迟缓地回到内室。

药罐置于案上，白花搁在一旁，清冽香气与苦涩药味交织，在这寂静空间里弥漫开来，竟织成一张无形的网，将他困于其中。

墨燃并未走远，他隐在月华不及的暗处，身形与夜色融为一体，唯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，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扇再度紧闭的门。

直到门缝下透出的那线微光彻底熄灭，他紧绷的肩背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。

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陶罐的粗粝感，以及那束白花瓣上夜露的湿润清凉。

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，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、极涩的弧度。

成功了，将这药与花，送到了他门前。

却也……似乎让那人心绪更为纷乱了。

方才楚晚宁瞬间绷紧的呼吸声，虽微不可闻，却未能逃过他刻意凝神的感知。

师尊在戒备，在猜测，在将这一切归于他的又一场“算计”或“试探”。

墨燃闭了闭眼，胸腔里翻腾着一种近乎无奈的酸楚，他如今连堂堂正正送一瓶伤药的资格，都需要以这般鬼祟的方式去窃取。

不再犹豫，他转身真正离去，身影在夜色几个起落，便消失在重重楼阁之间。

并未回自己那空旷冰冷的寝殿，而是径直去了丹心阁后的药圃。

夜色下的药圃，灵气氤氲，各色灵植在月光下舒展着枝叶，流淌着朦胧辉光。

他熟门熟路地绕到最深处，在一小片被结界细心护住的土地上，看到了那几株摇曳的“月见幽”。

白色小花在月下愈发皎洁，正是他方才送去水榭的那种。

此花性寒，有清心宁神、安抚灵流之效，更能引动药力深入经脉，对楚晚宁此刻的腿伤与灵脉滞涩大有裨益，只是极难培育，对灵气需求极为苛刻。

墨燃挽起袖子，取出专用的玉铲与灵壶，开始如同过去两年里无数个夜晚一样，小心翼翼地为其松土、浇灌、注入精纯的灵力。

动作熟练至极，神情专注而平静，仿佛这才是他真正归属之地。

若楚晚宁在此，便会惊觉，这药圃中诸多珍稀药草的长势，远超药宗弟子平日所呈报。那些被精心照料、生机勃勃的灵植，默默昭示着照料者何等深厚的灵力与心血。

“又去当田螺姑娘了？”略带戏谑的少年嗓音自身后响起。

墨燃动作未停，甚至连头都没回，只淡淡道：“薛蒙，你巡夜巡到药圃来了？”

薛蒙从一丛茂盛的荧惑草后转出来，抱着手臂倚在廊柱上，看着他沾了泥土的衣摆和专注的侧脸，摇了摇头：“师尊还是罚的轻了！深更半夜偷偷来我阿娘的药圃！有什么闪失你担着吗！”

“你好吵。”墨燃打断他，声音里听不出情绪，这一生…那个曾经欺他、辱他、令他失望透顶的孽徒，内里早已换了一个挣扎求存的魂灵…

现在做这一切，不过是为了偿还前世血债，或许不过是求一个心安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