\[正文内容\]
我缓步穿过松柏夹道，素色裙裾扫过露水未干的青砖。晨风卷起几片枯叶，打着旋儿掠过脚边。远处皇陵门前那道玄色身影依旧站在原地，像块生了根的青石。
“你比朕想象中来得慢。”他背对着我，声音低沉如碾过石板的车轮。
我停在他身后三步远，指尖摩挲着袖口金线绣的牡丹。那是去年他赐下的衣料，如今倒像是讽刺。我望着他龙袍下摆翻飞的金线纹路，像一条咬住尾巴的蛇。
“总要给陛下留些体面。”我语气平静，连自己都惊讶还能说出这样滴水不漏的话。
风掠过松枝发出呜咽声，惊起数只乌鸦。他忽然转身，目光如炬：“那夜你曾说‘我不会争宠’。”
我望向远处朦胧的山陵轮廓。柳絮般的晨雾中，当年新婚夜的画面闪现眼前——他独坐床沿一夜未眠，我跪在屏风后奉茶时膝盖发麻。
“陛下记得倒清楚。”我轻笑出声，惊飞松间残鸟。
他向前迈了一步，玄色龙袍带起一阵风。“可你从未真正放下柳云萝。”我抬起眼，看着他瞳孔里晃动的光，“这些年，您什么时候真正放下过她？”
他喉结滚动，嘴唇微张却未出声。片刻后，他低声说：“朕...朕后悔了。”
我怔住，手指无意识收紧。母亲临终前那句话又浮现在耳边：“要么坐稳凤座，要么——”咳血声戛然而止，最后那句话终究没说出来。
“陛下可知翡翠此刻在何处？”我从袖中抽出废后诏书，纸页在晨风中簌簌作响。
他伸手欲接又缩回，目光落在诏书上“沈知微”三字处。阳光刺破云层，照见那墨迹已有些褶皱——那是昨夜被我捏皱又展平的痕迹。
“朕要的是你留下辅政。”他声音发颤，像是怕惊扰了这清晨的宁静，“若你愿回心转意，朕可废柳氏。”
我猛地攥紧诏书，指甲掐进掌心。想起母亲病榻前抓着我手的力道，几乎要把我掐出血印。那时她的眼神，和我现在一样吧？
“陛下可知柳云萝袖口火漆印纹？”我展开另一张素笺密报，抬眼看他骤然变色的脸，“七月初七祭典，西角门守卫已被调换。翡翠此刻该见到太后了。”
他踉跄后退撞上石栏，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。松柏叶落地的脆响中，远处传来第一声祭陵钟鸣。
“你竟用自己做饵？”他声音发涩。
我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：“臣妾只是要走完这最后一步。”话音未落，他突然上前抓住我手腕。
“你还是在意朕的，否则何必布局至此。”他目光灼灼，像是要把我看穿。
我反手抽出银簪抵住他咽喉。金属寒光映着他眼角的血丝，不知是夜未眠还是别的什么。
“放开。”我一字一句，“否则今日就是先帝忌日。”
他松开手时，我瞥见他指节泛白。那瞬间，我竟有些恍惚——这双手，曾握着我的腰将我抱上马背，也曾在我跌倒时扶我起身。
“多谢陛下成全。”我转身欲走。
“知微。”他忽然唤我名字，声音轻得像是要融进晨雾里，“真的无药可救了吗？”
我没有回头。远处翡翠的惊呼声隐约传来，混着更鼓声由远及近。风卷起旌旗，猎猎作响。我知道，七月初七就要到了。
\[本章完\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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