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燃走出网咖时，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。他必须回一趟那个和苏清染住了两年的出租屋，取回他最后的几件衣物和专业书籍。
刚到三楼拐角，房东就拦住了他，一脸不耐烦。“你可算回来了。”
“王叔。”沈燃声音干涩。
“小苏昨晚打了电话，押金不要了，房租结清到今天。”房东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，“她说里面的东西都不要了，让我今天清空。哦对了，锁我换了，怕你赖着不走。”
这句话像根针，扎进沈燃麻木的神经。他压下苦涩，伸出手：“麻烦开下门。”
门开了，一股混杂着苏清染的香水味和打包纸箱的味道扑面而来。屋里一片狼藉，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消失了，只剩下他那几件旧衣、几本磨破了皮的摄影书，还有一个空荡荡的床板。
沈燃沉默地找来一个黑色垃圾袋，将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去，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。提着轻飘飘的袋子，他转身关上了门。
就在这时，隔壁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一个穿着亚麻长裙、戴着细边眼镜的女人走了出来，身上带着淡淡的松节油气味。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，气质温和。是住在隔壁的美术老师，两人从未说过话。
女人看到他手中的垃圾袋和他一身的狼狈，眼神里没有鄙夷，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。沈燃低头与她擦肩而过，只想快点离开。
“等一下。”一个清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。
沈燃脚步顿住。
“你手机上的那张照片……”女人似乎在斟酌用词，“是你拍的吗？”
沈燃一怔，想起自己刚才下意识划开手机，屏幕上正是那张“希望”的黎明照。他转过身，警惕地看着她。
“抱歉，我没有偷看的意思。”女人连忙解释，“我叫叶知微，是美术老师，对光影构图比较敏感，不小心瞥到了。”
“一张照片而已。”沈燃的声音很冷。
“不只是一张照片。”叶知微摇了摇头，目光真诚，“那张照片，它在呼吸。你捕捉到了黎明前最微妙的瞬间——黑暗正在退去，但光明还没有完全胜利。那种挣扎感，很有力量。”
“挣扎感”这个词准确地击中了沈燃。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深刻地解读他的作品。
叶知微见他没有反驳，轻声问：“我能……再看看吗？”
鬼使神差地，沈燃将手机递了过去。
叶知微专注地看着屏幕，指着云层与微光的交界处：“你看这里，你的焦点放在了被光线勾勒出轮廓的云层边缘，而不是最亮的光源。这让画面的重点从‘光明’本身，转移到了‘冲破黑暗’这个过程上。这个选择，非常高级。”
沈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托了一下。
叶知微把手机还给他，忽然又问：“你只拍风景吗？”
沈燃沉默片刻，划动屏幕，调出了那张被系统评为“S级”的自拍倒影。他想看看，这位美术老师会如何评价这张“充满了原始力量的失败之作”。
当叶知微看到这张照片时，她明显地怔住了。扭曲的倒影，空洞的眼神，混乱的霓虹，构成了一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。
许久，她才抬头，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燃：“这张……比刚才那张还好。”
“好？”沈燃自嘲地笑了，“一张狼狈的自拍而已。”
“不。”叶知微的语气非常笃定，“这不是自拍，这是一份宣言。我从里面看到了巨大的不甘和愤怒，但最内核的，是一种几乎要将屏幕烧穿的生命力。它在呐喊，而你把它拍下来，就意味着你没有被它吞噬。”
她的话，像一道光，瞬间照亮了沈燃混沌的内心。原来，这就是“S级”情绪强度的真正含义。
“你很有天赋。”叶知微给出结论，语气平静却有力，“你缺的，不是技术，而是一个能让你安心创作的地方。”她说着，目光扫过他手里的垃圾袋和身后紧闭的门。“如果不介意的话，跟我来。”
叶知微带着满腹疑惑的沈燃，走向了通往天台的楼梯。她用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大锁，推开沉重的铁门。
一片开阔的天地瞬间展现在眼前。这是一个被废弃的天台，角落堆着杂物，但站在这里，整个城市的天际线一览无余，风带着自由的味道。
“这栋楼的顶层是我买下的，所以这个天台也归我使用。”叶知微站在风里，“我看到你被房东赶出来了。如果你没地方去，这里可以租给你。”
沈燃愣住了：“租？”
“嗯，三百块一个月，水电从我那里接。”叶知微指着一个水塔下可以挡雨的小屋，“那里收拾一下，至少能放张床。”
三百块，在这个城市里，这个价格近乎白送。
“为什么？”沈燃不懂，一个陌生人为何要对他这么好。
叶知微笑了笑：“就当是一笔天使投资吧，我赌你的才华。而且，”她指了指远处的天空，“你不觉得，这里的光线很好吗？”
光线很好。
简单的四个字，再次击中了沈燃。他看着叶知微清澈真诚的眼睛，所有的戒备和冰冷开始融化。在这个被全世界抛弃的清晨，有人看懂了他的挣扎与呐喊，并为他推开了一扇通往天空的门。
他攥紧口袋里仅剩的几张钞票，抽出三百块递过去，郑重地说道：“谢谢。我租了。”
叶知微接过钱，将一把天台的钥匙交到他手里。“欢迎你，新邻居。”
沈燃握着那把冰凉却带着分量的钥匙，站在属于自己的天台上，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城市。他打开手机相机，这一次，他没有开启系统，只是单纯地，用一个摄影师的眼睛，重新审视这个世界。
他的工作室，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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