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几日,暮小小依旧每晚翻来覆去睡不着,总觉浑身发沉,像是闷了层薄汗。
府里西侧的小汤池夜半无人,早已成了她扮男装时的“秘密浴场”——为了不暴露女儿身,她向来选最偏的时辰溜去洗澡,从没出过差错。
这晚她照旧捏着枕头下的帕子,轻手轻脚溜出偏殿,没留意星月阁的方向还亮着灯,更不知沈砚刚处理完公务,正往回走。
小汤池建在竹林边,水汽氤氲着飘在月光里。暮小小脱了男装,刚把脚伸进温热的水里,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。她吓得一哆嗦,慌里慌张想扯过岸边的外袍,可手忙脚乱间,反倒把袍子扫进了水里。
“谁在里面?”是沈砚的声音,清冽里带着刚忙完公务的轻哑,还掺了丝撞见意外的微怔。
暮小小僵在水里,后背绷得像块木板——完了完了!这时候跑也不是,躲也不是!她只能把身子往水里缩了缩,压低声音装成男生的粗嗓子:“老、老板?是我,暮小小!我半夜睡不着,来洗个澡……”
脚步声停在池边,沈砚的身影落在水面上,带着月光的轮廓。他盯着水里飘着的男装,又看了看暮小小露在水面上、沾着水珠的发梢——那发丝细软,和平时束在发冠里的粗硬模样截然不同。没等暮小小反应,一阵风吹过,把她挂在竹枝上的内衫吹得晃了晃,领口绣的那朵小雏菊露了出来——那是她穿来前,自己缝在贴身衣服上的记号。
沈砚的脚步顿了顿,语气忽然软了些:“别躲了。”
暮小小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知道瞒不住了,索性闭着眼,把脸埋进水里,只露出个头顶:“老板……我、我不是故意骗你的!我从别的地方来的时候没带衣服,想着穿男装方便融入这里的生活,所以才一直瞒着大家女扮男装……”说着说着,声音就带上了点委屈的鼻音。
池边安静了好一会儿,没听见沈砚说话。暮小小偷偷抬眼,看见他背过身去,手里拿着件干净的外袍递过来:“先把衣服穿上,别着凉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没半点责备的意思,连背影都透着“我没看见”的克制。
暮小小赶紧抓过外袍裹紧身子,头埋得更低了:“老板,你别生气……我明天就搬出去,不麻烦你了……”
“不必。”沈砚打断她,转身往竹林外走,“洗完早点回去睡,明日晚饭后,再来星月阁偏厅旁的亭子找我。”说完,脚步就远了,没再多问一句。
暮小小站在水里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光里,才长长舒了口气——虽然被发现了,但老板没发火?可一想到自己女儿身暴露,她又愁得挠头:以后还怎么在府里待着,还怎么磕他和林疏的CP啊!
当晚戌时,暮小小攥着袖口,借着廊下摇曳的灯笼光,一步三挪蹭到了星月阁偏厅旁的亭子。
这亭子临着小池,青瓦四角挂着串小铜铃,风一吹就“叮铃”轻响,像怕惊着谁似的。石桌上点着盏琉璃灯,暖黄的光透过薄纱罩子漫出来,把周围的竹影都染得软乎乎的——那些翠竹就绕着亭子长,叶片在夜色里泛着墨绿的光,风拂过时,竹影晃悠悠落在石凳上,斑斑点点的。
阶前还长着丛晚香玉,淡白色的花瓣在灯下若隐若现,一股清浅的香慢悠悠飘过来,混着池面的水汽,凉丝丝的。小池里的水映着天上的月牙,碎银似的波光晃啊晃,连带着亭子里的人影都柔和了几分。
暮小小扒着亭柱探头看了眼——沈砚已坐在石桌旁,月白常服的衣摆垂在石凳边,指尖正捏着盏未动的茶,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侧脸,连平时冷硬的下颌线都显得软了些。她心里还悬着昨晚被撞破女儿身的事,脚像灌了铅似的,又磨了半天才挪进亭子。
沈砚坐在石凳上,身着月白色常服,卸下了白日的冷硬,眉眼间多了丝松弛。
“坐吧。”他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。
沈砚指尖刚触到茶壶,见人落了座,便顺势倾着腕斟茶。青瓷杯沿漫出细白的水汽,他将茶盏往对面推了推,动作从容得没半分滞涩。
暮小小指尖蜷了蜷,只觉得这满室的静都往她身上压。她没敢抬眼去看沈砚的神情,只盯着杯里晃悠的茶叶,硬着头皮端起茶盏抿了一口——茶水温度刚好,可那股子烫意却像顺着喉咙爬上来,烧得她耳尖都发了热,连带着方才入座时的局促,都更重了几分
他指尖敲了敲桌面,目光落在暮小小身上——她今天还穿着男装,可领口没系紧,露出点白皙的脖颈,看着比平时别扭多了。
两人沉默了片刻,还是沈砚先开了口:“你藏在柜子最底层的粉色襦裙,是上次出去休假时买的吧?”
暮小小猛地抬头,眼睛瞪得溜圆:“老板你怎么知道!我藏得那么好,还用旧布包着……”
“前几天你出去干活,库房漏雨,偶然发现的。”
(沈砚回忆:
下人搬衣柜时,柜角不慎勾住了叠在最里层的裙子,那片浅粉布料被带得半露出来,软得像揉了团云。沈砚目光扫过,眉梢微挑——他指间触过的衣料多是锦缎或粗布,倒少见这般软塌塌的料子,不似男子常穿的衣物挺括。)
暮小小的脸瞬间红了,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——原来老板早就注意到了!她攥着茶杯,小声嘀咕:“我还以为没人发现……我怕穿女装干活不方便,也怕府里人说闲话,就一直没敢拿出来穿。”
沈砚看着她窘迫的样子,忽然笑了笑——那笑意很轻,像月光落在水面上,比平时的冷脸柔和多了:“暮小小,你不用总把自己裹在男装里。”他放下茶杯,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,“国公府虽大,但没人会管你穿男装还是女装。你喜欢粉色襦裙,就穿;想梳女孩子的发髻,就梳。不用因为怕麻烦我,或是怕别人说闲话,就藏着自己的样子。”
暮小小愣了愣,眼眶忽然有点发热。她穿来这个陌生的古代,每天紧绷着神经扮男生,连喜欢的裙子都只能藏在柜子里,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“不用藏”。她吸了吸鼻子,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,热茶水烫得舌尖发麻,却暖到了心里。
“老板,你不觉得我麻烦吗?”她小声问,“我不仅骗了你,还总给你惹事……”
沈砚打断她,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:“你一个小姑娘,在陌生地方想找个落脚处,没什么错。”他看着暮小小红着眼圈的样子,补充道:“以后在府里,不用叫我‘老板’,也不用总低着头说话。你就是暮小小,不用装成别人。”
暮小小用力点头,把脸埋进茶杯里,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水珠。等她再抬头时,看见沈砚正盯着她,目光温和,不像平时的冷脸国公,倒像个会护着人的兄长。她忽然想起之前的林疏,心里的小算盘又悄悄冒了头——老板这么温柔,对林疏郡主肯定也是有意思的!等她敢穿女装了,就找机会撮合他们!
“对了老板!”暮小小突然坐直身子,眼睛亮了,“我穿女装的时候,能不能去找林疏郡主玩啊?她做的桃花酥可好吃了,我还想跟她学做点心!”
沈砚看着她瞬间恢复活力的样子,无奈地扶了扶额,指尖弹了弹她的额头:“想去就去,别又把郡主的点心盘子打翻了。”
暮小小捂着额头笑了,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——原来被发现女儿身,也不是什么坏事嘛!不仅不用搬出去,还能光明正大地穿裙子、磕CP,简直是双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