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练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,林晚晴独自立于烬心阁外,望着石壁上斑驳的血迹,心中沉甸甸的。无间狱——那三个字如一道咒语,压得她喘不过气。她深知,此行绝非探秘那么简单,而是要将萧烬的过往血痂一层层撕开,稍有不慎,便是粉身碎骨。
三日后,子时未至,赤练已悄然出现在听雪轩外。她换了身夜行衣,蒙面巾上仍沾着未干的血迹,显然这几日并未安稳。“跟我来。”她声音沙哑,袖中暗器寒光微露,显是刚经历过一场厮杀。
林晚晴未多问,紧随其后。二人避开幽冥阁主道,专挑幽暗夹巷而行。月光被高墙割碎,投下两人交错的影子,仿佛两道游魂。行至一处断崖前,赤练突然停步,指尖轻点崖壁某处凸起石纹,一阵机括轰鸣声中,地面裂开一道暗门,露出通往地底的石阶。
“无间狱入口原是幽冥阁刑堂旧址,萧烬继位后,将此处封禁,唯他一人能开启。”赤练边走边解释,石阶潮湿阴冷,壁上火把早已熄灭,唯靠她手中夜明珠照亮,“但玄蛇派的人这几日频繁窥探,怕是有所图谋。”
林晚晴凝神听着,脚下石阶渗出水珠,每一步都需谨慎。忽闻前方传来细微异响,赤练骤然拔刀,寒光劈开黑暗,一道黑影闷哼倒地。她俯身一探,冷声道:“玄蛇派的探子,幸好发现得早。”
林晚晴蹲下查看,那人喉间插着赤练的匕首,伤口黑血翻涌,显然是淬了剧毒。“他们为何如此急切?”她皱眉问道。
赤练冷笑:“萧烬近年越发深居简出,玄蛇派那帮老东西怕他彻底被你所控,想借无间狱之事煽动阁众叛乱。”言罢,她扯下尸身衣襟,露出玄蛇图腾,眼底杀意更浓,“下去吧,真正的考验在下面。”
石阶尽头,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,门环上缠绕着铁链,锁孔处刻着古怪符文。赤练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匙,插入锁孔,内力注入间,铁链寸寸断裂。门开刹那,一股腐臭与血腥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,林晚晴掩鼻后退,却见门内竟是一方巨大的地牢,石壁上嵌满刑具,锈迹斑斑的铁架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。
“当年萧烬父母便是囚于此地,被玄蛇派掌权者以‘勾结正道’之名处死。”赤练声音低沉,引着林晚晴穿过刑具陈列的甬道,来到一间石室前。石室门扉虚掩,门缝中透出幽幽蓝光。
林晚晴推门而入,扑面而来的寒气令她打了个寒颤。石室内布满冰晶,中央立着一尊寒冰棺椁,棺内躺着两具骸骨,衣物虽已腐朽,却仍能看出华贵纹饰。棺椁旁立着一块石碑,碑文刻着:“幽冥阁叛徒萧氏夫妇之墓”。
“这便是真相。”赤练声音颤抖,“当年萧烬才十二岁,亲眼看着父母被玄蛇派以私刑折磨致死。他拼死逃出,被上任阁主所救,习得幽冥阁禁术,三年后血洗玄蛇派,重夺大权。”
林晚晴凝视碑文,忽觉寒气刺骨,掌心触到棺椁一角,冰面竟浮现出模糊影像:少年萧烬蜷缩在暗牢角落,看着父母被烙铁灼伤,发出凄厉惨叫。影像一闪即逝,她却仿佛被那绝望嘶吼穿透心神,喉间泛起腥甜。
“这是‘忆冰术’!”赤练惊呼,“棺椁以千年寒冰铸成,能封存记忆残影。萧烬每次来此,都会……”她话音未落,石室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,火光骤亮,将整个地牢照得通明。
“赤练,你果然叛阁!”一个阴鸷声音响起,玄蛇派首领玄冥率众涌入,手中长鞭缠着毒蛇,鞭梢毒液滴落石地,滋滋作响,“还带着这个妖女来窥探禁地,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!”
赤练匕首横于胸前,冷笑:“玄冥,你弑主夺权的旧账,今日也该清算了!”
话音未落,玄冥长鞭已如毒蟒扑来,赤练身形疾闪,匕首与鞭梢相撞,火星迸溅。林晚晴趁机退至寒冰棺旁,掌心紧贴棺身,试图再引动忆冰术,看清更多细节。冰面蓝光骤盛,影像再度浮现:少年萧烬被锁链吊在刑架上,玄冥手持利刃,割开他掌心,鲜血滴入一盆黑水,水中浮现幽冥阁禁术符文。
“以血为契,入幽冥道!”玄冥的声音如魔咒般回荡,“从此,你便是新任阁主,而我,将成为你永生阴影。”
影像戛然而止,林晚晴心头剧震——原来萧烬继位并非自愿,而是被玄冥以禁术胁迫!这秘密若曝光,幽冥阁必将大乱。
“杀了那女人!别让她泄露半分!”玄冥嘶吼,众杀手蜂拥而上。赤练被长鞭缠住左臂,匕首脱手,危急之际,林晚晴猛地将寒冰棺推倒,棺内骸骨与冰晶四散,寒气爆涌,瞬间冻住数名杀手。
“快走!”赤练趁机拉住林晚晴,跃向石室暗角,那里竟有一道密道。二人刚钻入密道,身后便传来玄冥的怒吼:“追!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”
密道狭窄湿滑,赤练在前开路,林晚晴紧跟其后。忽闻前方传来水声,赤练面色骤变:“不好!这是通往‘血河’的密道,玄冥早在此处设了毒瘴!”话音未落,前方石壁涌出腥红雾气,林晚晴吸入一口,顿觉头晕目眩,内力滞涩。
赤练咬破舌尖,将血涂于林晚晴鼻下:“这是解瘴血咒,暂时有效。快走!”二人强撑内力,冲过毒雾区,眼前豁然开阔——一条地下血河奔腾咆哮,河水猩红如血,河面漂浮着无数尸骸,两岸峭壁如刀削,唯有一根铁索桥横跨两岸。
“过桥便是出口。”赤练跃上铁索,林晚晴紧随其后。刚行至桥中,身后毒雾中窜出数道黑影,玄冥长鞭再度袭来,鞭梢缠住铁索,整座桥轰然摇晃。赤练匕首刺入桥索,稳住身形,林晚晴却因内力不济,险些坠入血河。
“林晚晴,接住!”赤练猛地掷出匕首,林晚晴抓住刀柄,借力跃至对岸。回头望去,玄冥正率众逼近,赤练独挡群敌,血染衣襟。
“你先走!”赤练嘶吼,匕首翻飞间,又斩落一人。林晚晴咬牙奔向前方石洞,洞内竟是一处天然溶洞,钟乳石林立如剑,尽头透出微光。
冲出溶洞,眼前竟是幽冥阁后山悬崖,月光清冷,山风呼啸。林晚晴正欲松口气,忽觉身后劲风袭来,玄冥的长鞭毒蛇般缠住她脖颈,将她拖至崖边。
“小妖女,告诉我,你在无间狱看到了什么?”玄冥凑近她耳边,蛇鳞般的瞳孔闪着寒光,“说,否则我便将你喂给血河里的尸鬼。”
林晚晴强忍窒息,冷笑:“你弑主篡位的证据,我已记下。萧烬若知,你玄蛇派必灭!”
玄冥瞳孔骤缩,鞭梢收紧,林晚晴眼前发黑,喉间咯咯作响。千钧一发之际,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自崖下掠上,黑袍翻飞间,玄冥长鞭寸寸断裂,来人一掌拍出,玄冥如断线风筝般坠入悬崖,惨叫声在血河中回荡。
“萧烬……”林晚晴瘫软在地,呛出喉间淤血。萧烬俯身扶起她,掌心微颤,月光下,他眸中杀意与痛楚交织,“你看到了多少?”
林晚晴望着他,声音虚弱却坚定:“我看到了一个被当作傀儡的孩子,被迫成为杀神,却从未放弃挣扎。”她顿了顿,从怀中取出寒冰棺中拾得的一枚玉符,符上刻着半朵枯梅,正是萧烬墨玉牌上的花纹,“这玉符,是你父母留给你的,对吗?”
萧烬指尖抚过玉符,周身寒气暴涌,溶洞钟乳石簌簌碎裂。“他们临终前,将幽冥阁正统信物交给我,却告诉我——”他声音嘶哑,“‘活下去,不要成为复仇的傀儡。’”
林晚晴轻叹,将玉符按在他掌心:“所以,你建烬心阁,修心魔疏解法,其实是在自救,对吗?”
萧烬沉默,月光将他身影拉得很长,仿佛与十二岁那夜重合。良久,他抬头望向天际,眸中冷意渐散,露出一线微光:“明日,我会召开阁众大会,清算玄蛇派旧账。而你——”他看向林晚晴,“需与我同立主位。”
林晚晴一怔,旋即明白,这是萧烬对她的信任,亦是幽冥阁权力更迭的关键。她点头应下,却暗自警惕——玄蛇派虽败,幽冥阁暗流并未平息,而萧烬的心魔,仍未彻底根除。
次日,幽冥阁正殿,百余名阁众分立两侧,气氛肃杀。萧烬高坐主位,黑袍如墨,林晚晴立于他身侧,手中捧着那枚玉符。萧烬将玉符掷于地面,内力激荡间,玉符裂开,露出内藏的密信,信上字迹正是其父亲笔,详述玄蛇派当年罪行。
“玄冥已死,但幽冥阁不能继续活在谎言中。”萧烬声音冷彻殿宇,“从今日起,阁规重立,冤案重审。林晚晴,任‘幽冥司命’,掌刑罚与医典,代我监察阁务。”
此言一出,众阁众哗然。赤练却率先单膝跪地:“阁主英明!司命大人当得起此任!”其余影卫纷纷效仿,唯有玄蛇派残部面色如土,悄然退至殿角。
“谁若不服,可当场挑战。”萧烬眸中杀意骤起,殿内温度骤降。玄蛇派残党中忽跃出一老者,手中暗器暴雨般射向林晚晴。萧烬未动,林晚晴却早有准备,袖中银针疾出,与暗器相撞,爆出刺目火花。她身形如燕,掠至老者身前,银针抵住其咽喉:“幽冥阁需要的是守护,不是内耗。”
老者僵立当场,众目睽睽下,终是颓然跪地。萧烬袖手旁观,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——他赌赢了,林晚晴不仅有医术,更有他缺失的决断。
夜幕再次降临时,林晚晴独坐听雪轩,案上摆着新制的《心魔疏解卷》。窗外梅枝轻颤,暗香浮动,却不再令人心悸。她知道,真正的挑战才刚开始。幽冥司命的位子,是萧烬递来的刀,亦是护身的盾。而她必须在这刀锋之上,助萧烬走出那场吞噬他半生的火。
就在此时,院门轻响,萧烬缓步而入,手中捧着那尊墨玉牌。他凝视玉牌上的半朵枯梅,声音轻得如叹息:“当年,我娘说,梅魂不灭,人亦不死。如今看来,她说的‘人’,或许不只是我。”
林晚晴抬头,望进他眼底那簇微光,忽然笑了:“梅魂在,心魔终有散时。而我,会陪你等到花开之日。”
萧烬将玉牌郑重放入她手中,指尖相触,暖意与寒意交织。远处,赤练的身影隐于梅影中,望着这一幕,蒙面巾下,她终于轻轻放下了匕首。
幽冥阁的夜,依旧寒冷,但听雪轩的梅枝上,悄然结出了第一颗花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