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人之森的寂静,并非死寂,而是蕴含着某种沉重呼吸般的低频脉动。少女们跟随夏栀,在如同摩天大楼群般的巨木与层叠如丘陵的草叶间艰难穿行。五十米的身高在这里显得步履维艰,她们需要时刻留意不被盘虬的树根绊倒,或是被垂落的气生根须缠住。空气中那股金属氧化般的衰败气息愈发浓重,仿佛渗透进了每一片树叶,每一寸“土壤”。
就在她们绕过一株树皮剥落大半、露出内部灰败木质,仿佛已死去多年的巨树时,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。
这是一片林间空地,但空地的中央,并非自然形成。地面由某种打磨光滑的、带着温润光泽的黑色石材铺就,上面镌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、巨大而复杂的环形符文。空地边缘,矗立着几尊高度超过百米的石质雕像。它们并非人类形态,而是些难以名状的、融合了生物与几何线条的奇异造物,有的像多眼的巨蟒盘绕石柱,有的如展开晶格羽翼的飞禽,虽饱经风霜,残破不堪,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威压。
而最引人注目的,是站在空地中央,那个如同小山般的身影。
他的身高接近两百米,远比她们要巨大得多。皮肤呈现出一种类似花岗岩的灰褐色,布满深刻的纹路,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。他穿着简单的、由某种巨大兽皮和金属片构成的简陋甲胄,手中握着一柄比她们身高还长的、看似石质的巨矛,矛尖闪烁着微弱的能量光泽。他的面容古朴,带着岁月刻下的沟壑,一双如同熔岩池般的橙色眼眸,正平静地、带着审视意味地俯视着刚刚闯入这片圣地的六位“小不点”。
没有敌意,却有一种无形的、沉重的压力,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。
“止步,异乡的‘容器’。”巨人的声音低沉而缓慢,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大地的共鸣,在空气中激起涟漪。他的语言并非已知的任何一种,但某种精神层面的直接传导,让林雨眠等人清晰地理解了其含义。
夏栀上前一步,微微仰头,用同样的语言回应,声音清越:“古老的守护者,我们遵循共鸣的指引而来,寻求真相与平衡。”
熔岩般的眼眸扫过夏栀,在她掌心的印记上停留片刻,然后缓缓移向林雨眠等人。“共鸣……是的,我能感受到你们体内流淌的、属于‘母亲’的力量,尽管微弱而混乱。”守护者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,“但‘容器’若无法掌控自身,便只是泄露的破碗,无法承载使命,反而会加速‘母亲’的凋零。”
他的目光如同实质,扫过每一个人,仿佛在评估着她们的本质。
“凌霜,力量澎湃却失之狂暴。”
“白露,感知敏锐却易于沉溺。”
“苏小暖,心灵纯粹却过于脆弱。”
“赵星辰,求知若渴却疏于感受。”
“林雨眠,意志坚韧却背负过重。”
最后,他的目光回到夏栀身上:“引导者,你的道路,依旧迷雾重重。”
他一语道破了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弱点,精准得令人心惊。
“这片森林,这个世界,正在死去。”守护者抬起巨大的手臂,指向周围那些枯萎的巨木和衰败的气息,“‘母亲’的力量在流失,而你们,无意识的汲取与输送,如同在她衰弱的躯体上,又打开了新的伤口。”
“我们并非有意……”苏小暖忍不住小声辩解,声音在巨人面前细若蚊蚋。
“意图无关紧要,结果才是一切。”守护者打断了她,语气依旧平静,却不容置疑,“若想证明你们并非仅仅是带来毁灭的‘灾星’,若想获得知晓真相、乃至改变命运的资格,你们必须通过‘试炼’。”
“试炼?”凌霜金色的眼眸亮起,好胜心被点燃,“什么样的试炼?”
守护者手中的石矛轻轻顿地,发出沉闷的轰鸣。随着他的动作,空地边缘那些古老的雕像,眼中纷纷亮起了微弱的光芒,与地面上的符文相互呼应。
“证明你们有能力驾驭‘容器’之力,而非被其奴役。”
“证明你们能够理解‘共鸣’的真谛,协同而非内耗。”
“证明你们的意志,足以承载两个世界的重量。”
他缓缓说道:
“第一道试炼,‘情绪之泉’,考验心灵的掌控与纯粹。苏小暖,你,上前。”
被直接点名的苏小暖浑身一颤,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。她求助般地看向林雨眠和夏栀。
林雨眠对她微微点头,眼神中带着鼓励与不容退缩的决意。
夏栀则轻声说:“记住共感训练的要点,感受它,而非对抗它。”
守护者没有给苏小暖更多准备时间。他石矛指向空地一侧,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,突然荡漾起水波般的纹路,紧接着,一池清澈见底、却散发着七彩迷离光晕的泉水,凭空浮现。泉水的光芒流转,仿佛映照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情感。
“踏入泉中,”守护者的声音如同律令,“保持心灵的澄澈与平静。若被情绪吞噬,迷失自我,试炼即告失败。而失败的代价……”
他没有说下去,但那熔岩般的眼眸中闪过的厉芒,已说明了一切。
苏小暖看着那池仿佛拥有生命的泉水,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。她想起了因为紧张而失控生长,想起了因为悲伤而引发全校共鸣,想起了自己的无力与怯懦。
她能做到吗?在这样可怕的试炼中保持平静?
她颤抖着,巨大的脚掌迈出了第一步,踏入了那七彩流转的“情绪之泉”。
就在她的脚尖接触水面的刹那——
无数纷乱的情绪幻象,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冲入了她的脑海!喜悦、愤怒、悲伤、恐惧、爱恋、憎恶……无数被放大、扭曲的情感碎片,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壁垒!
泉水的光芒骤然炽盛,将苏小暖巨大的身影彻底吞没!
试炼,开始了。
林雨眠等人紧张地注视着被七彩光芒包裹的苏小暖,她们能感觉到,从泉水中传来的、令人心悸的情绪波动。
而守护者,只是静静地伫立着,如同亘古存在的山岳,等待着第一个“容器”交出的答卷。
这不仅仅是对苏小暖的考验,也是她们所有人,能否在这枯萎的巨人之森中走下去的,第一块试金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