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
九点十四分,咖啡馆的玻璃窗凝结着霜花。
她终究低头乘车而来,刺骨寒风中倔强溃败,非心之所向,乃命运枷锁已扼其昂首之机。
似笼中金雀敛翼含悲,壮志未酬枕上泪,笑靥仍守礼教规。
她并不服输。她只是在等待涅槃重生的契机。
指尖游走于粗粝陶纹之间,温润如玉的触感自指端蔓延,恰似故人轻拍肩头的慰藉,使得她渐渐放松下来。
约定时分已过,人迹杳然,她静立凝眸,心似秋叶飘摇。
她向来不喜欢迟到的人。
张桂源总犯傻,可谁让他是只笨狗呢,算了,原谅他吧。
记忆的闸门悄然开启,童年的画面如电影般在脑海中徐徐展开——
五岁那年,老宅的青砖黛瓦旁,悄然搬来一户人家,其中有个眉清目秀的孩子,名叫张桂源。
初时她只道是寻常,纵有潘安之貌,难保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。
直至八岁那年,她嘴里叼着冰棍蹦蹦跳跳地回家,不料竟目睹张文于几人如恶犬般围堵张桂源,欺凌之态令人心寒。
怒火中烧之际,她将半截冰棍甩向张文于,那力道之猛,将满腔愤懑尽数倾泻,竟真让张文于踉跄了两下。
沈倦“喂,张文于。你没给脑细胞发工资吗。怎么蠢到这个地步。
沈倦“数学考十分的事你也不想被你爸知道吧?”
???“沈倦!就知道告状!多管闲事!我们走!”
她环抱双臂,冷眼睥睨,地上那人瑟缩成一团,凄楚之态令人不忍卒睹,但沈倦觉得自己不是人。
发瀑倾泻隔尘嚣,眸光相缠时心跳可闻,掌落玉肌晕霞光,惹得他眸色渐深。
沈倦“你好笨呐。”
她愤然掀衣,累累伤痕赫然在目,这沉默的痛楚何其愚蠢又何其悲壮。烦躁难抑,索性将他拽起,踏着晚霞疾步归家。
张桂源“沈倦…慢一点。”
张桂源“你走的太快了…我跟不上。”
沈倦转身,眼波如蛇环绕他的长腿,倏然握紧,使得他掌心沁出殷红。
沈倦“你吹呢?”
沈倦“腿这么长不要给我。”
沈倦“谁惯着你那臭毛病。”
沈倦嘴硬心软,脚步迟疑,看得张桂源眸光熠熠,偷笑间轻晃交缠的手。
沈倦“别乱动!”
张桂源“好。知道了。”
他驯服地垂下眼睑应承,指尖徐徐收束,将她牢牢握在手心。
一直到沈倦十五岁,早已对"童养夫"的调侃置若罔闻,却总在转身时撞见张桂源那狡黠的笑靥,活像只偷了腥的狐狸,看得她怒火中烧。
沈倦“谁会喜欢你这个笨狗啊。”
她毫不掩饰地对他冷嘲热讽,字字如针,扎得他体无完肤,扎得他心生愉悦。
那笨狗咧嘴贴上前,小心翼翼嗅闻摩挲她的肩头,放肆啃噬着也毫不知羞。
张桂源“你啊。”
聚散无常,张桂源在初三的某个清晨不辞而别,沈倦甚至来不及道一声珍重,他就这样消失在蝉鸣渐歇的九月,徒留一地回忆与怅惘。
沈倦忘却一切,独记她伫立雨幕,候至黄昏,心如死灰。
转身之际,一滴晶莹悄然划过面庞。
沈倦抬眸望向灰蒙天际,心想,这大约是苍穹落下的雨珠。
只是天边无云,视线却逐渐模糊。
^