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程鑫那番近乎剖白的话语,像一块巨石投入马嘉祺的心湖,掀起了滔天巨浪。他无法再简单地用“敌人”或“囚禁者”来定义丁程鑫。那个强大而孤独的吸血鬼亲王,将他视为黑暗中唯一的光,这种扭曲的依存感,让马嘉祺在憎恶与抗拒之外,第一次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……沉重。
他不再去藏书室,也很少再去花园。大部分时间,他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,看似安静,内心却在激烈地天人交战。他反复回想与丁程鑫相处的点点滴滴,那些强迫与痛苦,那些偶尔的温和与失控,以及那句石破天惊的“唯一的光”。
艾伦送餐时,似乎也察觉到他心绪不宁,沉默地将东西放下便离开,没有多余的话。
这种表面的平静,在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被打破。
马嘉祺被一阵急促的钟声惊醒。那钟声并非来自庄园内部,而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,低沉、肃穆,带着一种不祥的韵律,穿透夜空,直抵心灵深处。与此同时,他手腕内侧的契约印记开始剧烈灼痛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,甚至隐隐散发出暗红色的微光。
不是丁程鑫在召唤他,也不是旧伤复发。这种感觉,更像是某种巨大的、外来的威胁正在逼近,触动了契约的防御机制。
他猛地坐起身,心脏因为契约的共鸣而狂跳不止。他冲到窗边,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。
夜色浓重,庄园外原本静谧的森林,此刻仿佛活了过来,无数黑影在其中穿梭,隐约可见一双双在黑暗中泛着各色幽光的眼睛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、混杂的黑暗气息,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。
是元老院!他们终于不再满足于施压和谈判,而是采取了更直接的手段!
庄园上空,一道半透明的、流转着银色符文的结界已然升起,将整个城堡笼罩其中。那是丁程鑫布下的防御。结界之外,黑影幢幢,如同围城的军队。
马嘉祺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。他知道这一天可能会来,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,如此猛烈。
房门被敲响,不等他回应,艾伦便推门而入。老管家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,甚至带着一丝决绝。
“马先生,请立刻跟我去安全屋!”艾伦的语气急促而不容置疑。
“外面……是怎么回事?”马嘉祺问道,尽管心中已有答案。
“元老院的‘肃清者’部队。”艾伦简洁地回答,一边示意马嘉祺跟上,“他们是为了您而来。主人正在维持结界,但对方人数众多,情况不容乐观。”
安全屋?马嘉祺心中一动。是丁程鑫早就准备好的后手吗?
他跟着艾伦快步穿过走廊,没有去楼下,而是沿着一条隐蔽的旋转楼梯向城堡更高的地方走去。楼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、铭刻着复杂魔法纹路的金属门。
艾伦念动咒语,双手按在门上,纹路依次亮起,金属门无声地滑开,露出后面一个狭小但设施齐全的房间,里面有食物、水,甚至还有一些简单的医疗用品和武器。
“请在这里等候,无论听到什么动静,都不要出来。”艾伦严肃地交代,“除非主人亲自来接您。”
马嘉祺看着这个显然精心准备过的避难所,心情复杂。丁程鑫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,并且为他准备了退路。
“他……一个人能挡住吗?”马嘉祺忍不住问。
艾伦沉默了一下,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虔诚的坚定:“主人是奥古斯丁亲王。”
说完,他深深看了马嘉祺一眼,便迅速退了出去,金属门再次无声合拢,将马嘉祺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。
安全屋里异常安静,只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的跳动声。但通过那灼热的契约印记,马嘉祺能清晰地感受到外面正在发生的激烈冲突。
能量的剧烈碰撞,结界的震颤,以及丁程鑫那冰冷而磅礴的力量如同怒海狂涛般汹涌澎湃……还有,一丝极力压抑着的、熟悉的痛苦。
他的旧伤,在这种高强度的对抗下,肯定又发作了!
马嘉祺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,缓缓滑坐在地上。手腕上的灼痛和心脏的共鸣一阵强过一阵,提醒着他外面正在进行的、因他而起的战斗。
他恨丁程鑫的囚禁,恨这该死的契约,恨自己卷入这莫名其妙的命运漩涡。可此时此刻,当他身处这绝对安全的空间,而丁程鑫独自一人在外面面对千军万马时,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攫住了他。
是担心吗?不,不应该是。他只是……不想欠丁程鑫的。如果丁程鑫因为保护他而倒下,那他又算什么?
他想起丁程鑫那句“你是我唯一的光”,想起他月下孤独的身影,想起他失控后笨拙的包扎……
不!马嘉祺猛地摇头,试图驱散这些软弱的念头。他是猎人,丁程鑫是吸血鬼,他们天生对立!他不能……
就在这时,外面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!整个安全屋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,墙壁上的魔法纹路明灭不定。契约印记传来的痛苦共鸣骤然加剧,丁程鑫的气息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和虚弱!
结界被强行打破了?!
马嘉祺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。他猛地站起身,看向那扇紧闭的金属门。
躲在这里,真的安全吗?如果丁程鑫败了,元老院的人会找不到这里吗?到时候,他不过是换一个囚笼,或者面临更悲惨的命运。
与其坐以待毙,不如……
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。他走到门边,将手按在冰冷的金属上,感受着外面传来的、越来越清晰的厮杀声和能量爆炸声。
他深吸一口气,闭上眼睛,开始主动去感受、去引导那通过契约连接传来的、属于丁程鑫的痛苦和力量波动。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,但他记得,他的血液对丁程鑫有安抚和增强的作用。
他将自己的意志,顺着那无形的契约链接,传递出去——不是抗拒,不是恐惧,而是一种近乎同步的共鸣与……支撑。
“丁程鑫……”他在心中默念,“撑住……”
他不知道这微弱的联系能起到多大作用,但这或许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。
安全屋外,风暴正疾。而安全屋内,猎人的心,也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。是继续坚守猎人的立场,还是……承认那悄然滋生的、不该存在的牵绊?
(第二十五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