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声的落幕

婚礼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，世界重归令人窒息的寂静。顾怀瑾回到了自己那间空荡的公寓，这里曾装满三个人的笑声，如今只剩回忆的回音在墙壁间碰撞。他没有开灯，任由窗外城市的霓虹将光怪陆离的色彩投射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
他脱下那身作为伴郎的昂贵西装，动作缓慢而仔细，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。他换上了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，衣着简洁得像要出门散步。然后，他平静地走上了天台。

夜风很大，带着都市夜晚特有的微尘和凉意，吹乱了他一丝不苟的头发。他走到天台边缘，俯瞰脚下。城市依旧车水马龙，灯火织成一条条流动的光河，璀璨，繁华，却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，再无法触及。

他一直是个冷静克制的人，连结局也安排得悄无声息。没有歇斯底里，没有质问控诉，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了无生趣的绝望。他守护了这么多年，最终连存在的意义都失去了。

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，指尖触及那张保存完好的、泛黄的拍立得照片。照片上，江淮露着虎牙笑得没心没肺，林晚星靠在他肩头，眉眼弯弯，而他自己，站在林晚星另一侧，嘴角带着一丝几乎不存在的、温柔的弧度。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林晚星的笑脸，那笑容曾经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光。然后，他缓缓地、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撕开。撕痕并不整齐，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。他将有自己和江淮的那一半，轻轻放在了冰凉的水泥栏杆上。另一半，只有林晚星灿烂笑容的那一半，被他郑重地放回了钱包的夹层，贴胸收起。

他想起那个高三的黄昏，天台上的琥珀色天空，和林晚星说“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”时明亮的眼睛。那时的风是暖的，带着玉兰的香气，而此刻的风，只有彻骨的寒。

他的一生，似乎总是在“确保一切妥当”。确保江淮和林晚星和好，确保他们的婚礼完美，确保自己的离开不打扰任何人。他甚至提前处理好了所有身后事，简洁，利落，如同他处理每一个设计案。

飞跃而下的瞬间，时间被无限拉长。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，风声在耳边呼啸，盖过了世间所有的声音。他并没有感到恐惧，反而是一种奇异的、前所未有的解脱。城市的光影在急速上升、模糊，像一幅被水浸染的油画。

他想，如果那个黄昏，他递出去的不是卷子，而是口袋里的那封信，结局会不会不一样？

但这个念头，也如同指尖最后一点温度，很快消散在凛冽的风里了。

他的身影划破都市的夜空，像一颗沉默的流星，急速坠向大地。没有呼喊，没有留恋，只有衣角被风鼓动的猎猎声响，成为这寂寥夜晚唯一的、也是最后的注脚。

天台上，那半张残留的照片被风吹动，边缘微微卷起。照片上，少年顾怀瑾那抹几不可见的微笑，在都市的霓虹下，显得格外模糊，也格外孤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