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迟到的回声

琥珀色的黄昏

(婚礼一年后)

林晚星在整理书房。

江淮被公司外派集训三个月,家里突然空荡下来。一个周六的午后,她决定彻底清理一下积攒的旧物。在书柜最底层,她发现了一个标记着“怀瑾的东西”的纸箱,是顾怀瑾的母亲在葬礼后几个月,神情哀戚地送过来的。老人家说:“晚星,这些…… maybe 你们留着做个念想。” 当时林晚星和江淮都沉浸在难以置信的悲痛中,只是麻木地接过,塞进了角落,一直没勇气打开。

此刻,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地板上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。林晚星深吸一口气,用裁纸刀划开了胶带。

箱子里东西不多:几本建筑专业的书籍,一些获奖证书,彰显着主人曾经的优秀和严谨。底下是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盒子,和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壳笔记本。

她先打开了那个盒子。里面是一枚孔雀石袖扣,幽深的绿色,像凝固的森林。她认得,这是怀瑾和江淮结婚时,怀瑾送给江淮的结婚礼物之一,另一枚铂金底座镶嵌小钻石的,在江淮那里。当时怀瑾笑着说:“孔雀石象征守护,希望你们彼此守护。” 可现在,这枚本该成对的袖扣,为何单独在这里?

带着疑惑,她拿起了那本笔记本。笔记本的封面是柔软的皮质,已经有些磨损。她随手翻开,里面不是预想中的课堂笔记或工作草图,而是一页页日期模糊的文字,偶尔夹杂着精细的建筑速写。

第一页,是高中时代的笔迹,略显青涩:

“今天物理课,她戳我的背,指尖的温度隔着校服都能感觉到。她给了我一颗柠檬糖,很酸,但后来很甜。江淮跑进来,带着整个夏天的阳光。她看他时,眼睛里有星星。我的卷子,她只看了答案。”

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她继续往下翻,时间跳跃到大学:

“又做了那座桥的模型。导师说结构完美但缺乏情感。他不懂,这座桥连接的是什么。今晚她打电话,哭得很伤心,因为江淮。我买了凌晨的火车票。我真是个懦夫,只敢在她需要‘朋友’的时候出现。”

页脚有一幅小小的速写,是她在电话里描述过的、他们学校附近的那座人行天桥,桥的栏杆上,被巧妙地刻上了两个字母:L.W. & G.H. (林晚星 & 顾怀瑾)。

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。

又一页,是工作后:

“帮她搬家,累了一天。她笑着递给我水,说‘怀瑾,以后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’。我看着她,说不出话。我的幸福,从十六岁那年夏天,就已经定格了。像个拙劣的雕塑家,把自己困在了自己打造的琥珀里。”

这一页的背面,用极轻的笔触反复写着一行字,几乎要穿透纸背:“如果当年,在天台上……”

“天台”两个字后面,是一片空白,留下无尽的想象和……尘埃落定的绝望。

林晚星猛地合上笔记本,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,闷得喘不过气。那些被忽略的细节,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:他永远及时递过来的柠檬糖,他志愿表上和她惊人的相似,他手机地图上她学校周边的标记,他车上常备的酸奶和平底鞋,他无数次欲言又止的眼神,还有婚礼上,他那句平静到可怕的“祝你幸福”……

原来,他那些看似平静的守护背后,藏着这样一片深不见底、沉默而汹涌的海洋。而她,竟从未察觉,或者说,从未敢去深想。她安然地享受着他的好,却始终把他固定在“最好的朋友”的位置上,亲手为他打造了那座无形的牢笼。

她跌坐在地板上,阳光照着她苍白的手指。她拿起那枚孤零零的孔雀石袖扣,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。她忽然想起,婚礼前夜,怀瑾帮她核对流程时,西装袖口上佩戴的,正是这枚孔雀石袖扣的另一半。那时他笑着说:“明天,我就用这个,把最好的祝福送给你们。”

现在她才明白,那不仅仅是一份祝福,更是一场无声的、彻底的告别。他用自己的方式,见证了她的幸福,然后,亲手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和念想。

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,砸在笔记本的皮质封面上,晕开深色的痕迹。这不是嚎啕大哭,而是一种迟来的、深入骨髓的悲痛和愧疚,为她从未看见的深情,也为那个永远沉默、最终连存在都抹去的男人。

窗外,夕阳西下,天空再次呈现出那种熟悉的、令人心碎的琥珀色。

江淮打来视频电话,屏幕上的他笑容依旧灿烂:“晚星,在干嘛呢?想我没?”

林晚星慌忙擦掉眼泪,挤出一个笑容:“在……整理东西。想了。”

她将摄像头转向自己,努力不让声音哽咽。

挂断电话后,书房里重归寂静。那枚孔雀石袖扣在她掌心,冰凉而沉重。有些回声,穿过漫长的时光,终于抵达,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。而生活,还要继续,只是有些东西,从此刻起,永远地改变了。那份三人行的青春,终究是彻底地、无声地,碎在了这个琥珀色的黄昏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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