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跟着她走进一栋陈旧的居民楼。在确认她进入家门后,白夜径直走向她家隔壁那栋楼的楼顶。那里,正好能望见林笑笑房间的窗户。
夜幕降临。林笑笑房间的灯亮了。透过窗帘,我们能隐约看到她的身影。她似乎坐在书桌前,但没有开台灯。
然后,那“东西”出现了。
就在她身后的墙壁上,一个如同壁画般浮起的、足有一人高的巨大“笑脸”悄然显现。它有着弯月般的眼睛和咧开的巨大嘴巴,表情固定而夸张,散发着令人不适的“欢快”感。它就是“强颜欢笑”的具象化——笑脸假面。
林笑笑似乎并未察觉,她只是低着头,肩膀开始微微颤抖。即使隔着这么远,我也能“听”到那被压抑的、细微的呜咽声。
“看,真实的她在哭。”白夜平静地说,手中的剪刀已经完全凝实,闪烁着冷冽的光。“而‘假面’在笑。它在吸收她的悲伤,壮大自身。”
她上前一步,似乎准备从楼顶直接跃向那个窗口。
“等等!”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。她的手腕很细,很凉,像握住了一块玉。
她回过头,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,只有纯粹的疑问。
“如果……如果我们能找到别的办法呢?”我艰难地组织着语言,“如果她能靠自己意识到,然后……”
“概率低于7%。”白夜打断我,“残渣的成长速度远超你的想象。当‘假面’完全脱离墙壁,就是她被吞噬的时刻。风险评估:高风险。解决方案:剪定。”
她的逻辑无懈可击。但……
我看向那个房间。哭泣的少女,和她身后那巨大、虚伪的笑脸。这景象诡异而悲伤。
“剪掉它,她就能立刻解脱,对吧?”我问。
“是的。关于‘必须强颜欢笑’的强迫观念会消失。她会记得发生过的事,但不会再因此产生‘必须笑’的冲动。”
“但她也失去了选择‘笑’还是‘哭’的权利!”我几乎是在低吼,“你剪掉的不仅仅是残渣,是她的一部分!是她即使痛苦也想维系人际关系的那份‘温柔’!这份心意难道是假的吗?!”
白夜静静地听着,然后,她问了一个我无法立刻回答的问题:
“那么,侦探先生,你是要选择理解并尊重她这份带着自我毁灭意味的‘温柔’,眼睁睁看着她被吞噬;还是选择介入,用‘忘却’换取她的生存,哪怕这会让她变得‘不完整’?”
她轻轻挣开我的手。
“选择权在你。是‘听’到底,还是‘剪’断一切。”
我闭上眼睛,林笑笑心中那些杂乱的心音再次涌来。那微弱的“真想一个人待着”的诉求,在“必须笑”的尖锐噪音下,是如此的不堪一击。
她将选择抛给了我。是尊重一个人的全部,包括其走向毁灭的可能性;还是以保护为名,行使“改变”他人的暴力。
“我选择‘理解’。”我说,“但我理解的结论是——她现在最需要的,不是那个虚伪的笑脸,而是有人能听见她的哭声。”
再次睁眼时,我看向白夜。
我深吸一口气,指向那个房间。
“所以,白夜,我们去‘剪’掉它。但不是现在。”
白夜偏了偏头,表示不解。
“在她面前剪掉它。”我盯着那巨大的笑脸,一字一句地说,“让她亲眼看着,这个强迫她笑的东西,是怎么消失的。让她知道,她‘可以’不用再勉强自己笑给谁看。”
“风险会增加。‘剪定’过程可能刺激残渣。”白夜提醒。
“那就由我来负责安抚她!”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决,“你去对付‘假面’,我去告诉她——‘你已经很努力了,休息一下也没关系’。”
空气凝固了片刻。楼顶的风吹动白夜的黑发,她手中的剪刀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。
“……有趣的方案。”她最终说道,语气里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、类似“兴趣”的波动。“虽然效率低下,但……我接受了。”
她收起剪刀。
“明天。午休。天台。”
计划,就此定下。
【脚注:协同作业——幻听侦探(理解者)与剪定者(执行者)的临时配合模式。通过理解者的介入稳定宿主情绪,降低剪定过程中宿主精神遭受冲击的风险,并提升残渣回收的完整度。此模式由主角首次提出并实践。】
我看着林笑笑房间的灯光熄灭,那巨大的笑脸也渐渐隐没在黑暗中,但我知道它还在。
明天,我们要当着她的面,撕下这虚伪的假面。
而我,需要准备好一句,她或许从未听过的话。
___未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