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

空明露装在莹白的玉瓶里，触手温凉。林瑶没急着用，先在石穴角落里枯坐了半天，仔仔细细把那点侥幸和沾沾自喜嚼碎了，咽下去，只剩下满嘴的清醒和冷冽。

黎灰的人情，银尘的注目，法王的等待……哪一样都不是白给的。这瓶空明露，是饵，也是催命符。用好了，或许真能往前蹚一步；用不好，怕是连当棋子的资格都要没了。

她拔开木塞，一股极其清淡、近乎虚无的草木冷香逸散出来，吸一口，脑子里的杂念像是被冰水淋过，瞬间清明了不少。不再犹豫，她仰头将瓶中那不足一口的、近乎透明的液体倒入口中。

没有味道，也没有想象中能量爆发的灼热或冰寒。液体入喉，像是化作了一缕极细极韧的丝线，悄无声息地钻入四肢百骸，最后缠绕上她的精神核心。

下一刻，世界变了。

不是眼睛看到的，而是“感知”到的。石穴墙壁不再是冰冷的阻碍，她能“看”到其中极其微弱的能量流转，缓慢，死寂，属于这片土地本身的沉郁。脚下石板传来亘古的冰凉意，空气里尘埃的浮动轨迹变得清晰可辨。

最明显的是体内，那股属于瑶的、翠绿色的能量溪流，原本只是模糊感应其存在和大致流向，此刻却如同掌上观纹，每一丝细微的波动，每一次循环的路径，甚至能量本身蕴含的那股“守护”与“共生”的意蕴，都前所未有的清晰。

她“看”到了之前练习时留下的、诸多晦涩阻滞之处，也“看”到了能量与这片黑暗环境格格不入所带来的那种滞涩感的根源。

心念微动，能量随之流转，比以往顺畅了何止一倍！尝试凝聚护盾，翠绿的光芒不再涣散，而是凝实如一块剔透的翡翠，能量消耗明显减少。引导“若有人兮”的光波，那玄妙的“无法选中”状态，似乎也更容易触及门槛。

好东西！果然是专门针对精神感知的好东西！

林瑶压下心头的激动，知道药效宝贵，不敢浪费分毫，立刻沉浸在对自身力量的梳理和掌控练习中。小九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状态的变化，安静地趴在一旁，鹿角微光与林瑶身上流转的绿意隐隐呼应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也许是一天，也许是两天，穴外再次响起了那熟悉的、带着硫磺味的脚步声，沉重，却少了点之前的火爆，多了些沉凝。

林瑶从入定般的状态中醒来，眼中一丝翠芒闪过，旋即隐没。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好，对力量的掌控上了一个新台阶。

武灼天没进来，就站在洞口，抱着胳膊。他换了一身更显利落的暗红劲装，拳套上的纹路似乎也更清晰了些。目光落在林瑶身上，上下扫了扫，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

“恢复好了？”他问，语气依旧是硬的，但少了点针锋相对的刺儿头感。

“嗯。”林瑶站起身，活动了一下筋骨，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。

“行。”武灼天转身，“跟我走，法王要见你。”

法王要见她？！

林瑶心头猛地一撞，刚刚因实力提升而生出的那点底气，瞬间被一股巨大的、源自本能的寒意覆盖。那个仅仅投下一瞥就带来绝对黑暗的存在……

她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该来的总会来。她整理了一下青灰色的衣袍，抚平并不存在的褶皱，牵起小九，迈步跟上了武灼天。

这一次，去的方向不再是演武场或者外围，而是径直朝着幕天阁最深处，那片连光线都似乎被吞噬的、永恒笼罩在阴影中的核心区域。

脚下的黑曜石地面愈发光滑冰冷，两侧巨大的石柱上雕刻的不再是星轨，而是更加古老、扭曲、难以理解的图腾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。空气凝滞，每吸一口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。小九紧紧挨着林瑶，发出低低的、不安的呜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