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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想?多少钱?

闪耀的我们

十五岁的我窝在小胡同最里头那间憋屈的小屋里,墙皮翘着边,下雨天得用搪瓷盆接窗台漏的水。一家四口挤在不到二十平的地方,弟弟顾峰还在上小学,每天放学趴在床边写作业;我早就不上学了,揣着身份证在胡同口“阿强饭店”后厨刷碗,赚的钱一半交家,一半藏床板下——总想着凑够钱,也能摸一摸收音机里那让人心跳的吉他。母亲买菜要在菜市场绕三圈比价,父亲的旧皮鞋补了三次还在穿,我俩名字“晨曦”“峰”听着斯文,日子却沾不上半点儿文艺气,连空气里都飘着胡同的潮湿烟火。

每天天不亮我就换好油污的围裙,双手泡在洗洁精冷水里刷碗,哗啦啦的水声盖过一切。直到那天傍晚,隔壁五金店收音机飘出轰隆隆的旋律——是英国伊莎贝尔·格温的《摇滚气火车》。瓷碗在水里打转,油渍还没冲净,我心却跟着节奏砰砰跳,像有小鼓在胸腔乱撞:原来这就是摇滚!哐当的碗碟声像被施了魔法,跟着旋律跳;电吉他裹着鼓声疯狂奔涌,三秒里像炸开百万种声响。那瞬间,一个模糊的梦突然扎了根——我也想弹出这样的声。

“搞咩鬼梦想啊,冇得用!”那天我蹲在饭店后门台阶上,小声哼着记的旋律,父亲扛着工具箱回来,扫我一眼就泼冷水,话说得又哑又沉,“你唔上学已经够让人操心,仲整呢啲冇用嘅嘢?不如多刷两个碗!”(搞什么梦想啊,没用的!你不上学已经够让人操心,还弄这些没用的东西?不如多刷两个碗!)我攥着衣角在心里顶回去:“你先唔好讲咁多啦,有梦想唔通唔使去追咩?”(你先别说那么多,有梦想难道不用去追吗?)可看着他鬓角的白发,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夜里我找常一起玩的慧峰——他是外地来的,跟爸妈租在胡同另一头,还在上学,说话带着点家乡口音。我凑过去,声音发虚地撒谎:“我能不能去你家住几天啊?我爸妈有事出去了,我一个人有点怕。”他没察觉不对,拍着我肩膀笑:“行啊,我一个人在家也闷,正好陪你聊聊天!”

傍晚我俩并肩逛街,路灯亮起来,暖黄的光把影子拉得老长。突然,一阵嘶吼的歌声撞进耳:“就让这声音爆发!让这声音冲!出!天!际——让我们一起唱唱唱唱!”“你听!”我拽着慧峰胳膊,声音发颤,“好像前面广场在开演唱会啊!”“走,去看看!”慧峰拉着我往前跑,风刮在脸上,我心里的雀跃快溢出来——这是我不上学后,头次觉得日子不只有刷不完的碗和算不清的账。

广场搭着临时舞台,彩灯转圈闪,台下挤了不少人。主唱唱完歌,汗水滴在吉他上,扯着嗓子喊:“这首歌结束啦,现场的朋友好不好啊!接下来是抽奖环节,各位观众打开手里的入场纸条啦!”我和慧峰对视一眼,都泄了气——我们溜进来的,根本没纸条。“完了,白高兴一场。”慧峰挠着头说,我也耷拉着肩,盯着舞台上那把红色电吉他发呆,心里的火苗又弱了。刚说完,一个戴黑墨镜的大哥走过,把手里纸条塞给我们,话说得干脆:“细路仔,我临时有事要走,呢张票畀你哋,唔好浪费。”(小伙子,我临时有事要走,这张票给你们,别浪费。)我愣了下,赶紧接过来,慧峰凑过来问:“他说啥啊?”“没啥,他有事走了,把抽奖票给咱们了。”我攥着皱巴巴的纸条,指腹蹭着字迹,心里又热了。

“中奖号码是——2005号!”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炸开,我整个人僵在原地,纸条被攥得发皱,“2005”像在发光。慧峰抢过纸条看,突然攥着我胳膊疯狂摇,喊得变调:“顾晨曦!顾晨曦!我们中奖了!啊啊啊——是600块的电吉他套装!免费送的!”舞台工作人员在招手,我盯着那套亮闪闪的吉他——红色琴身,银色琴弦,还有个小音箱,眼眶突然发热。原来我这种不上学、刷碗的人,也能有这样的好运,心里刚扎的小苗,真要冒芽了。

回到慧峰家,我们急着把吉他连上线,音箱开到最小声。“不对不对,这个音不好听。”慧峰皱着眉拨弦,刺耳的噪音扎耳朵。我俩轮流弹,试着摸《摇滚气火车》的旋律,可手指按在琴弦上使不上劲——我刷碗刷得指腹起了茧,按和弦还是疼得钻心,弹出来的声断断续续,跟收音机里差远了。显然,我这种没上过音乐课、连谱都不识的人,弹吉他比刷一百个碗还难。不到半小时,我指尖红得发亮,疼得像扎针,连握筷子的力气都没了。墙上挂钟指向九点,慧峰揉着手指笑:“睡啦睡啦,你也早点睡,幸好这儿住的人少,不然肯定扰民啦!”说完就扎进被窝,没一会儿就打呼了。

我舍不得睡,悄悄拔掉音箱线,抱着吉他坐在床边练——没声音,就凭感觉按和弦,指尖疼得钻心,我从冰箱拿瓶冰水,疼了就伸进去泡,冰得发麻就忘了疼。折腾到十一点,指尖肿得泛紫,碰下床单都疼。虽说没出声,可翻来覆去按和弦的动作,还是把慧峰吵醒了。“怎么还不睡啊,几点了?”他揉着眼睛问。“睡了睡了,现在就睡。”我赶紧把吉他靠在墙边,不情愿地钻被窝,可闭上眼,脑子里全是电吉他的声,连梦都是指尖按弦的触感。

第二天一早,我吃了慧峰妈妈煮的粥,揣着没消肿的手去饭店上班。刚换好围裙,老板阿强擦着盘子走过来,粤语说得慢悠悠:“晨曦啊,你琴晚去咗边啊?你老豆寻日来铺头问你,话你一夜冇返屋企,急得在门口转咗好几圈。”(晨曦啊,你昨晚去哪里了?你爸昨天来店里问你,说你一夜没回家,急得在门口转了好几圈。)我手里的盘子顿了下,水珠滴在地上,心跟着沉了。“他来的时候,你别跟他说话,我……”我想解释,可话到嘴边又卡住——总不能说我为了弹吉他,撒谎住朋友家吧。

阿强却打断我,叹口气,用胳膊肘碰了碰我:“听啲话啦,你老豆讲嘅都系啱㗎。佢寻日同我讲,话你唔上学已经好对唔住你,想多赚啲钱供你学门手艺,唔想你一世都在厨房刷碗。”(听点话吧,你爸说的都是对的。他昨天跟我说,说你不上学已经很对不起你了,想多赚点钱供你学门手艺,不想你一辈子都在厨房刷碗。)我盯着自己肿起来的指尖,指腹的茧蹭着冰冷的盘子,突然想起父亲昨晚在寒风里打转的模样,想起母亲每天五点起来熬粥,想起我不上学后,家里的重担全压在父亲肩上。慧峰家的吉他还亮闪闪的,可那一刻,我觉得那把琴沉得抬不动——它不是我一个人的梦,是要踩着家人的辛苦才能捧起来的重量。厨房的水流又响了,哗啦啦的,像在催我刷碗,也像在浇我心里刚燃的火苗。

梦想?我在心里暗暗的嘲笑着自己,梦想能值多少钱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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