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昌河的梦还在继续,这次他梦到了鬼哭渊试炼的那一天。
鬼哭渊试炼的规则很简单,十人为一组互相厮杀,只有最后活下来的人才能走出鬼哭渊。
简单的确是简单,但也极其残酷,大多数参与试炼的小组最后都全军覆没,无人生还。
一开始分组十分顺利,不知是不是教头有意为之,苏见雪的组别里多是这一批无名者中实力强劲的对手,而且这些人平日里便抱团,而身为佼佼者的苏见雪自然是不占便宜的。
不过她心里并没有太多慌张,而是将目光投向还没有完成分组的苏暮雨和苏昌河二人。
意外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——苏昌河和苏暮雨被分在同一组里。
按照鬼哭渊试炼分组的规矩:一组里有一个强者就够了,这也是三家都默认的。然而这一批无名者中的佼佼者无疑正是苏暮雨、苏昌河以及苏见雪三人,很明显,这个分组显然是人为介入的。
只是三人人微言轻,就算有心反抗,此时也不是时候,苏见雪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二人,边跟在队伍后面走进鬼哭渊。
鬼哭渊内常年瘴气弥漫,眼前一片雾蒙蒙的看不清远处,苏见雪这一组的人果然不出她所料,一进入到鬼哭渊内便隐入黑暗,不见踪迹。
苏见雪在鬼哭渊内一步步走着,她甚至能感觉到不远处几道阴毒的视线直直射向她,她心中还在为苏暮雨和苏昌河被分在一组的事心中焦急,却没注意身后袭来的攻击。
反应过来时,她忙侧身躲过,再一抬眼,原本还不见踪迹的九人瞬间将她围住。
为首的男人抬剑直指苏见雪面门:“苏见雪,你别怪我们,要怪就怪这试炼的规矩,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强,单打独斗我们没机会,不如先除掉你!”
说罢,便不给苏见雪回话的机会,九人将苏见雪团团围住,剑尖猛然刺入地面,一个极其诡谲的阵法便形成于苏见雪脚底。
苏见雪心中暗叫不好:“杀伐剑阵。”
为首那男人大笑:“是啊,苏见雪,为了对付你,连这等被封存的邪术都用上了,死在这剑阵中,你也不算亏。”
所谓杀伐剑阵,阵如其名,这个剑阵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就是围杀,九人结阵,以身做剑,人死,阵破。
所谓杀伐一出,有死无伤;死门大开,以血祭阵。
如今剑阵将成,苏见雪已无退路,她抬眼扫视一圈结阵的九人,这才淡淡开口:“九个废物抱成一团就想咸鱼翻身?废物终究是废物,无论你们多少人凑在一起,也改变不了你们是废物的事实。”
九人气急,加快了结阵的速度,很快,剑阵已成。
苏见雪很明显的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身上,就连内力的运转都显得无比滞涩,阵内无数剑气已朝她奔袭而来,苏见雪只好被动抵挡,只是她只有一个人,可剑阵却是集九人之力,这样下去,她必死无疑。
苏见雪拧眉,森然开口:“杀伐剑阵只有一个办法才能破阵——人死破阵,但若是我杀了你们九个,这阵不也自然就破了吗。”
“狂妄,死到临头了还嘴硬,把我倒要看看是你能先杀了我们,还是你先死在阵里!”其中一人怒吼。
随后,阵内瞬间又多了更多道剑气迎面朝苏见雪劈来,苏见雪眸中坚毅,剑光一凛便飞身迎了上去:“好啊,那便看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吧。”
随后,剑阵内便混杂了各种各样的声音:剑气相撞声、兵戈交击声、刀刃划开皮肉的声音以及惨叫声……
随后最后一个结阵的人倒下,苏见雪便再也撑不住,一口血喷了出来,颓然跪倒在地,整个人浑身上下布满血迹,分不清有多少是自己的,又有多少是别人的,就连手中的剑也早已裂了不知多少口子,剧烈喘息过后,她才重新拿起手中的长剑走向倒在地上只剩一口气的那个主谋。
苏见雪逆光站在那人身前,满身鲜血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,那人眸色阴毒,语气中满是不甘:“为什么,为什么还是杀不掉你。”
“我没兴趣跟你讨论这些问题,你们九人提前练了杀伐剑阵,为的就是今天吧,你们早就知道你们九人会在今天分在同一组,也知道你们组里另一个人是我,而唯一能操控分组的,只有我们的总教头,对吧?”苏见雪语气很轻,却不容置疑。
那男人被戳中了秘密,闭唇不语。
苏见雪见此了然的点点头,随后一剑结果了那人苟延残喘的性命。
这样一来,这一组是试炼算是结束了,苏见雪扶着身旁树干,一步一步离开鬼哭渊。
苏见雪先二人一步走出鬼哭渊,正靠在树干边休息,不出片刻,便看见苏暮雨搀着苏昌河一同出来,苏见雪心中激动又焦急,激动是二人一同出来了,焦急也是二人一同出来了。
鬼哭渊试炼中,一组只能有一个人出来,他们二人违反了规定,按律,当一起死。
她重新将目光放在被搀扶着的苏昌河身上,他身上的伤照苏见雪比也没好到哪去,只是左胸处有一道极深的刀伤,在深几分怕是要伤及心脏。
苏见雪瞳孔骤缩,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,慌乱的跑到苏昌河身边扶着他靠着一旁的石墩坐好,借机看了眼苏昌河那道伤口。
果不其然,是他自己捅的。
根据伤口来看,那应该是他自己反手握剑捅的,他抱了必死的心,他想用他自己的死换取苏暮雨的活路。
苏昌河刚想自嘲几句缓和缓和气氛,便看见面前的姑娘盯着他的伤口流泪。
苏昌河实打实的怔愣一瞬,他们都是无名者,自打进入暗河的那一天起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,只有杀戮和鲜血才能换得片刻安稳,眼泪,是最没用的东西,因此,他从未见过苏见雪掉眼泪,甚至没见过她悲伤的样子,然而人现在就跪坐在他眼圈,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。
苏昌河心里浮现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:这小姑娘怎么平时咋咋呼呼的,伤心时反倒安静的没有声响了,
心里虽这么想,嘴上倒是不敢停,苏昌河有些心虚的开口:“我没事,都是小伤,你瞧我这不没死吗。”说罢便虚弱的咳嗽两声。
“闭嘴吧,这时候了嘴还这么贫。”苏见雪敛了哭腔,佯装嫌弃的开口埋怨。
“你还说我呢,你瞧瞧你这一身伤,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呢。”苏昌河有些心虚的转移话题。
“我那是……”苏见雪想反驳,但却被打断。
“你们两个无论谁出来,都能加入暗河,可你们两个一同出来,便是违反了暗河的规矩,都要死!”来人是苏家长老,此刻分外愤怒的朝苏暮雨和苏昌河吼道。
紧跟其后的还有无名者总教头,也就是负责这次试炼分组的慕子蛰
“二十六号,杀了你面前这个人。”慕子蛰开口,语气中暗含威胁。
二十六号,是苏见雪还是无名者时期的代号。
苏见雪看着苏昌河的眼睛,眸色平静,苏昌河的眼中闪过释然:“杀了我吧,能死在你手上我也不算亏。”
苏见雪没回话,只是动作温柔的替他擦干净脸上和脖子上的血迹,随后才转身面对慕子蛰二人:“可我不会杀他,你们又要如何处置我。”
“十七号,你去杀了他。”慕子蛰愠怒的看向苏暮雨。
“我也不会杀他。”苏暮雨将长剑倒插在地上,立场明确。
“你们二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!”慕子蛰终于按捺不住愤怒,朝二人大吼。
“快杀了我吧,你们不是他的对手。”苏昌河喘息着开口,手还捂着左胸的伤口。
苏见雪朝远处伸手,那柄沾满鲜血的长剑便飞至手中,她随手挽了个剑花,彻底挡在苏昌河身前对慕子蛰开口:“我不是你的对手,甚至挡不了你多久,所以若您执意要杀我身后这人,那便先杀了我吧。”
苏暮雨同样握剑,语气依旧平稳无波:“我们三人并非朋友,此刻不需要朋友,可我们是家人,既是家人,又怎能弃之不顾。”
苏见雪抬剑直指慕子蛰:“请赐教吧。”
“好,那你二人便一起死吧。”慕子蛰抬手运气,一掌攻向挡在苏昌河身前的二人,苏见雪深知自己抵挡不住,但还是义无反顾的上前抬剑拦住,只希望她能再争取一点时间,为苏昌河和苏暮雨搏得一线生机,只可惜没有奇迹发生,那柄本就破烂不堪的长剑轰然碎裂,连带着苏见雪也倒飞出去,苏见雪嘴角渗血,慕子蛰并没有给苏见雪喘息的机会,他绕开苏暮雨的拦截,一掌拍向苏见雪的胸口,这一掌下去,苏见雪必死无疑。
“住手。”慕子蛰的攻击被打断,同时响起的是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。
苏见雪循声望去,来人正是暗河大家长,身后还跟着当时的三家家主。
苏见雪站稳,几人一同弯腰行礼:“大家长。”
“你们二人今日所做之事是在挑战暗河的威严,也是在挑战我的威严,你们三个人,你觉得暗河值得为你们破一次规矩吗?”
苏暮雨执剑,身姿挺拔如松:“值得。”
“我们三人,三年之内,定会成为这暗河百年来最优秀的刺客,整个暗河都将因我们而改变。”苏暮雨字字铿锵,神情严肃。
“好小子,你这话,我记住了。”大家长伸手指了指苏暮雨
“白痴,这下一定会一起死了。”苏昌河捂着伤口无奈开口。
“会不会一起死不知道,但我真的不喜欢干活啊。”苏见雪干脆坐在苏昌河身边,尽管呼吸间都是滚烫的血气,但语气里还是充满了无法躲懒的无奈。
“规矩的存在就是用来被打破的,暗河这百年来破了不少的规矩,但都是建立在破坏者的实力足够强大的前提下,我今日可以为了你们两人破一次规矩,并为你们进行冠姓之礼,但你们需得向我证明你们的实力。”大家长语气依旧严肃,但这次却夹杂了一些赞赏。
他将目光转向苏见雪:“丫头,我这有一把剑,剑名寒霜,剑身上布满寒毒,若想拔出此剑,便要炼化寒毒,你若无法炼化寒毒,便是殒命当场了,暗河已经百年来都无人能拔出此剑了,你能成为这百年来的第一人吗?”
苏见雪咧嘴笑道:“能不能的,总要试过才知道,请大家长赐剑。”说罢,便微微弯腰,伸出双手准备接剑。
大家长微微点头,手一挥,一个长盒子便落在地面上,再以内力催动,盖子便自己打开,露出盒子内一把银色长剑,手指一抬,寒霜剑便随着内力逐渐浮出盒子,慢慢落到苏见雪的手上。
掌心触及到剑身的一瞬间,一股钻心的寒意便瞬间贯穿全身,寒意节节攀升,就连身旁的慕子蛰等人都感觉到了阵阵寒意,而处在风暴中心的苏见雪此刻已无心思考其他,只感觉体内寒气与剑意交相翻涌,几乎要将她撕扯成碎片,只能拼尽全力依靠自身内力压制,而她周围的寒气已然凝成实质,一层寒霜正以她为中心向周围蔓延。
苏见雪身边的人无不关注着她的动静,其他人只关心百年无人拔出的寒霜剑今日能不能被她拔出来,苏暮雨和苏昌河却担心她的情况。
一炷香后,苏见雪周身内力翻涌,还夹杂着一股逼人的寒气,同时她右手一动,手掌便已稳稳握住寒霜剑的剑柄,猛然一抽,剑身便已全部出鞘,剑气盎然,周遭瞬间冰霜覆盖。
苏见雪成了,她握着剑,抬眼直视大家长:“大家长,我这算是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吗。”
大家长满意点头:“好,你的确有这个能力。”
随即又看向苏暮雨。
苏暮雨会意,微微躬身:“愿接大家长一剑,若我死了,这次走出鬼哭渊的便只有他一人了,还请留住他的性命,若我还活着,还请大家长给我们一次机会。”
大家长沉声开口:“你很重情义。”
苏暮雨依旧不卑不亢:“还请大家长赐剑。”
只见大家长的手缓缓握到眠龙剑的剑柄上,苏昌河想拦,却是徒劳的一口血呕出,大家长出手极快,一道凌然剑气便挥向苏暮雨,将其逼得后退不少,苏暮雨单膝跪地,口吐鲜血,这一剑极其凶险,甚至波及到了一旁的苏见雪。
苏见雪也靠在苏昌河身后的树干上,两个人并排靠在一起,苏见雪只觉得今天诸事不顺,什么事都冲自己来了。
不过好在,苏暮雨也算是接下了这一剑。
大家长缓缓收剑,平静开口:“你记好了,我赐的,不仅仅是刚刚那一剑,还是你今后的命运,你愿意接受我的恩赐吗。”
这话听着奇怪,不过苏见雪已无心细究其中缘由,她闭着眼靠在树干上,喉间还翻涌着浓烈的血气。
大家长手掌微抬,询问苏暮雨:“三家之中,你想去哪一家?”
“我们三人,都要去苏家。”苏暮雨虽重伤,语气却依然有力。
大家长微微侧身看向苏家家主苏烬灰,苏烬灰了然,上前几步开口:“好啊,从今以后,你们三人便是我苏家的家人。
再睁眼时,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。
苏昌河活动活动关节,慢慢睁开眼。
“睡醒了?”苏喆抽着烟开口。
苏昌河这才清醒,懒洋洋开口: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,梦到很久以前的事。”
半晌才带着些笑意小声开口补充:“和一个很傻很傻的姑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