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喆朝烟杆里扔了些烟丝,罕见的没有调侃苏昌河:“那天在蛛巢外,动手的是谢家的刀,结天网阵的却是慕家的鬼。”
苏昌河放下酒杯,语调慵懒:“是啊,谢家和慕家联手了,就只剩下我们苏家孤立无援了,你看我们家老爷子平时这人缘得有多差。”
说罢还像是真的为此无奈一般叹了口气。
苏喆点了烟,抬眼看了一眼苏昌河,并未说话。
苏昌河笑了一声:“不过这场战役只有一个赢家,即便是他们现在联手,以后也少不了一场生死大战。”说罢,还颇为悠闲的端起酒杯抿了口酒。
苏喆抽了口烟,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:“你怎么看?”
苏昌河没有明说,反而笑着扯皮:“我?我当然是坐着看、站着看,也可以是躺着看。”
苏昌河不经意的往楼下一瞟,这一瞟倒是看到了些有趣的事情,唐怜月抱着昏过去的慕雨墨急匆匆的来到柜台:“老板,一间上房。”
那老板一看,半夜三更的,一男人抱着个不省人事的漂亮姑娘只要一间房,顿时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:“一间?好嘞!”
二楼苏昌河和苏喆将这一幕尽收眼底。
唐怜月似有所感,抬头朝二人的位置看了一眼,随即便跟着小二离开。
苏喆看着两人离开,这才开口:“这个小兄弟艳福不浅哦。”
苏昌河捻起两粒花生米扔进嘴里,勾起一抹笑。
房间内,慕雨墨躺在榻上,唐怜月坐在不远处的桌边倒了杯茶。
突然,床上的人轻咳两声,缓缓睁眼看向唐怜月。
唐怜月原本要喝水的动作一顿,连表情都空白了片刻,随即又像没事人一般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。
慕雨墨维持着躺在床上偏头看唐怜月的姿势不动,缓缓开口:“你果然还是放不下我。”
唐怜月看着前方,目不斜视,一眼也不看慕雨墨,语气生硬的开口:“我与你无冤无仇,没有理由杀你。”
慕雨墨将胳膊垫在脑后:“我晕倒之前倒在你怀里,听到你的心跳一下一下的,你当时心跳如此之快,是害怕我死吗?”
听着身侧慕雨墨的柔声轻语,唐怜月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,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使他的嗓子不那样干涩:“没有。”
慕雨墨迅速跟上一句:“那就是害羞咯。”
唐怜月原本倒水的手一顿,随即将茶壶放回瓷盘里,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,连带着他的语气陡然带了些恼怒:“我说了没有。”
慕雨墨也不恼,轻轻应了声:“没有啊,那兴许是我听错了。”
轻柔如羽毛般的嗓音拂在唐怜月心尖,唐怜月不由得绷直身体。
慕雨墨侧身看着唐怜月的侧脸,单手支头:“不然玄武使过来再让我听听,你现在的心跳是不是与那时一样?”
唐怜月握着茶杯的手骤然收紧,力道大的像是要捏碎茶杯。
慕雨墨继续撩拨:“月郎,现在天色不早了,要休息吗?”
唐怜月喉结上下滚动,仰头又喝了杯水:“你伤还没好,省着点力气说话。”
慕雨墨没听,只是压低了声音继续开口:“明天醒了你就要走了吧,其实你别看我这样,我就是喜欢嘴上调戏别人,你要是不喜欢我不说也罢,可我看你分明喜欢听。”
慕雨墨是尾音像是把小钩子似的勾走了唐怜月的心神,他下意识的想举起茶杯喝茶掩饰,却发现茶水早被自己喝光了。
慕雨墨见好就收,重新安稳躺回床上:“算了,我累了,说不了太多话,你若是想到床上来睡就自己过来吧,我也不求着你了,过往二十年都是别人追着我跑,哪有我追着别人跑的份儿啊。”
说罢便真的安稳闭上眼睛,语气有些悲伤似的控诉。
唐怜月“啪”的一下将茶杯放在桌上,起身便朝门外走去:“出去一趟。”
慕雨墨眼睛都没睁开:“怎么了?”
唐怜月胡诌一句:“我水喝多了。”说完便逃也似的夺门而出。
唐怜月刚走到拐角处,便遇上了靠墙等候多时的苏昌河。
苏昌河靠着墙,仿佛只是一个赏夜景的普通人:“半入江湖半入云。”
唐怜月停下脚步看着苏昌河:“刚进客栈时见你的背影便觉得有些眼熟,果然是你。”
眼见着自己被认出来,苏昌河却依旧看着夜景,一个眼神也不分给唐怜月。
“怎么方才不敢面对我,现在却跑过来见我。”
苏昌河笑了,终于转身将目光放在唐怜月身上:“不想见时便躲,想见时便自然就见了。”
唐怜月不愿纠缠:“屋里面那个是你们暗河的人,既然你来了,我便把她交给你,我要杀的是大家长,与其他人无关。”
苏昌河偏偏头:“屋里面那个人是大家长的护卫,而我此行的目的是让大家长死,你若是把她交给我,那我可就……把他杀了。”
苏昌河语气危险,拔出后腰处别着的寸指剑就攻向唐怜月,二人闹出的动静不小,仅一墙之隔的慕雨墨自然也能听见。
听见木门打开的声音,闭着眼的慕雨墨下意识就以为是唐怜月,于是出口调侃道:“这么快,你尿门口了?”
来人没有回话,慕雨墨睁开眼刚想开口,却在看清来人时吓得惊坐起来:“昌河?!”
苏昌河大步走进来:“是我。”
说罢便将手中的寸指剑掷向毫无防备的慕雨墨,剑尖马上就要伤到慕雨墨时,唐怜月的指尖刃瞬间将其击飞,寸指剑借着惯性又飞回苏昌河手中,被他稳稳握住。
慕雨墨惊呼:“你疯了?”
苏昌河不以为意,又走上前几步,直视唐怜月:“看来你对我们这暗河第一美女倒是有几分怜惜之意。”
唐怜月心下了然:“你在试探我。”
苏昌河嗤笑:“哪里,我只是想试试是我的寸指剑更厉害还是你的指尖刃更致命,不过今日好像不是时候。”
随即又偏头看向慕雨墨:“雨墨,你选择站在苏暮雨和苏见雪那边了?”
慕雨墨丝毫不动摇:“我谁也不站,我就待在这睡觉,你们啊,谁也别来打扰我。”
苏昌河才不信,直截了当的开口:“看来在你心里还是苏暮雨和苏见雪更重要一些,要不然你也不会帮他们拖着唐门这个最危险都家伙。”
慕雨墨抬眼,视线正好撞上同样看过来的唐怜月:“你可不要乱说,我之所以缠着唐公子是因为喜欢他。”
苏昌河顺着慕雨墨的视线看了一眼唐怜月:“是吗,我怎么记得你前几年还吵着要嫁给苏暮雨呢?女人啊,还真是善变。”
说完这句话,苏昌河转身便要走,没走几步便停在唐怜月面前:“玄武使,你若是真心怜惜我这个妹妹,就在这里多守几日吧,九霄城的天就要变了,大家长的头颅我替你取来。”
说完才推开房门彻底离开。
屋子里只剩下唐怜月和慕雨墨,二人各怀心事。
蛛影巢穴内。
苏暮雨蹲在一具尸体旁,身后站着苏见雪,身旁还站着十二肖其余几人,几人面前的尸体正是死于谢慕两家手下的丑牛。
苏暮雨缓缓抬手,亲手为丑牛身体盖上白布。
苏暮雨缓缓站起身,身旁的子鼠实在气不过:“雨哥,寒月使大人,丑牛的尸体被他们送到了蛛巢之外,这是在向我们示威啊!”
巳蛇接话:“我们验了尸体,尸体看似是死于刀伤,可却是中了慕家少主的蝶毒,这一刀反而是给了他解脱。”
苏见雪不说话,只是深深望着地上已经盖上了白布的丑牛尸体。
子鼠上前一步:“头儿,寒月使大人,你们为什么要让丑牛走啊?”
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,告诉他们昔日并肩的战友其实已经悄然背叛了吗?苏见雪不想这样做,苏暮雨更不想。
苏暮雨没有转头,只是淡淡开口:“这都不重要了,只是三家并不打算让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活下去,即便是一个想要远离纷争的无关者。”
苏见雪环视一圈十二肖众人:“对方既要如此,那我们便不必再留余地,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的,今夜还请诸位竭尽全力的守住蛛巢。”
十二肖众人抱拳躬身:“是!”
苏暮雨冷声低吼:“我们,不死不休!”
晚上很快到来,大家长房间内,白鹤淮和大家长盘腿面对面坐下,二人身侧坐着的是准备好的苏见雪。
白鹤淮目光坚定:“大家长,准备好了吗?”
大家长沉重开口:“神医,请开始吧。”
白鹤淮看了眼身侧坐着的苏见雪:“见雪姐姐。”
苏见雪点点头:“开始吧神医。”
白鹤淮点头,伸手将银针打入大家长胸口,大家长一口瘀血吐出。
白鹤淮皱眉:“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。”
随即又取出三枚银针刺入大家长头顶的三处大穴。
随即二人同时闭上眼,移魂大法正式开启,苏见雪将寒霜剑立于身侧,缓缓闭上眼,温润的内力充斥在屋内。
屋外,寒风阵阵。
慕白带领谢家和慕家几人落入院中小路,正好遇到了早在此地镇守等候的辰龙和寅虎。
辰龙看见慕白便心中火起:“慕白,丑牛是不是你杀的?”
慕白不屑,语调讥讽:“是又如何?”
辰龙和寅虎二话不说,提剑朝慕白攻去,却被站在慕白身后的谢不谢一人拦下,几人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跟十二肖周旋,所以慕白胳膊一挥,白雾便瞬间笼罩众人,也模糊了辰龙和寅虎的视线。
慕白冲身后人低语:“分头行动。”
几人点头,随即兵分两路,飞身离开,只留下谢不谢在原地牵制寅虎和辰龙。
迷雾散去,三人迅速过招。
纵使谢不谢以一敌二,也丝毫不落下风,互相试探过后,三人又迅速拉开距离。
“谢家谢虎啸,你的敏锐不如从前了。”谢不谢对着寅虎开口。
寅虎在加入十二肖之前,是暗河谢家人,名谢虎啸。
辰龙双眼微眯,看向谢不谢手中的大刀,转头朝寅虎开口:“继承了龙牙刀的人,阿虎,看来谢家出了一柄比我们更好的刀。”
经辰龙这么一说,寅虎也反应过来,有些惊讶的开口:“你是不谢?你已经长这么大了。”
谢不谢也不瞒着,持刀对寅虎道:“当年第一个教我刀法的人是你,我等这一战,已经很久了。”
辰龙神色带着些追忆:“那个小刀痴,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刀痴。”
说罢,三人便再次战做一团。
另一边,慕青羊和慕雪薇已经深入院子中。
慕雪薇四处张望,口中喃喃:“也不知道苏暮雨在哪里……”
慕青羊不乐意了:“别一来就想着你的梦中情人,咱们是来办正事的。”
话音刚落,二人面前便想起一阵大笑。
“哈哈哈哈,慕家的假术士。”
来人也是两人,正是十二肖中的子鼠和午马。
慕青羊二指夹着一枚铜钱:“不错不错,那就让我来卜一卦,与你们一战结果会如何。
铜钱被高高抛起,又被盖在手背上,慕青羊掀开手,露出铜钱,神色欣喜:“桃花面!大吉。”
子鼠脾气暴躁:“假术士,我去你的!”
说罢便率先抽剑劈向慕家二人,慕青羊也不甘示弱,从背后拔出桃木剑迎了上去。
大家长屋外,苏暮雨正握着他那柄油纸伞守着,慕克文拄着拐杖慢慢走来。
苏暮雨微微颔首示意:“前辈。”
慕克文哑着嗓子:“你觉得,他们能打进来吗?”
苏暮雨将视线投向远处:“他们应当做了非常充足的准备,而且我们之中有他们的内应。”
慕克文笑了几声:“老朽与暗河本部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联系了,或许我早已倒向他们了呢。”
这样危险的话在这样紧张的局面下说出来,普通人都要心生疑虑的,可偏偏苏暮雨不是普通人,他平稳又坚定的开口:“我相信前辈。”
慕克文有些惊讶:“哦?我还以为傀大人早已经把我放进了要杀的名单中了。”
苏暮雨平静开口:“身处绝境,有时候我们无能为力,能做的,便只有相信了。,我相信前辈是那种就算我背叛了蛛影,但前辈还是会守在大家长身边的人。”
慕克文苍老的眼睛闪着别样的光,半晌才开口:“真是一段令人感动的话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