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意外的温度

接下来的几天，图书馆三楼东侧窗边的位置，成了林溪和陆辰之间心照不宣的据点。 他们依旧很少交谈。通常是陆辰在看他的英文原著或专业书籍，林溪在预习功课或看自己带来的小说。偶尔，林溪会遇到看不懂的数学通识课问题，犹豫再三，还是会推过去请教他。 陆辰会放下自己的书，接过她的笔记本，扫一眼题目，然后用最简洁的语言和公式为她讲解。他的思路清晰得可怕，再复杂的问题也能迅速拆解核心，让林溪茅塞顿开。 这种纯粹的、学术上的交流，反而让林溪渐渐放松下来。她开始习惯这种安静的陪伴，甚至觉得，如果一直这样下去，似乎也不错。 这天早上，林溪起晚了些，匆匆赶到图书馆时，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。初秋的天气变幻莫测，昨晚还觉得凉爽，今早却莫名有些闷热。 她坐下，平复了一下呼吸，拿出课本。 陆辰从书中抬起头，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和微湿的额发上停留了片刻，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。 “你很热？”他忽然问。 林溪愣了一下，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种细节。“啊？还好，可能跑得急了点。” 陆辰没再说什么，重新低下头。 过了一会儿，就在林溪沉浸在一段文学理论中时，一杯饮料被轻轻推到了她的手边。 杯壁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，里面是清透的柠檬水，几片薄荷叶缓缓沉浮。 林溪惊讶地抬头。 陆辰并没有看她，视线依旧落在书页上，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：“顺便买的。” 顺便？ 林溪看着那杯明显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柠檬水，又看看陆辰手边空空如也的桌面，心里泛起一丝涟漪。他……是特意去给她买的吗？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有些失序。 “谢谢。”她低声道谢，拿起杯子。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，瞬间驱散了那点燥热。她小口啜饮着，酸酸甜甜的味道，带着薄荷的清凉，恰到好处地滋润了她有些干渴的喉咙。 一种微妙的暖意，混杂着柠檬水的冰凉，悄然滑入心间。

下午没课，林溪打算在图书馆多待一会儿，完成一篇读书笔记。 正当她文思泉涌时，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，屏幕上跳动着“妈妈”两个字。她心里咯噔一下，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。 她拿着手机，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附近，按下了接听键。 “喂，妈？”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：“小溪……你爸爸他……他住院了……” 林溪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。原来是她父亲的老毛病又犯了，这次有些严重，需要动一个小手术。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担忧，除了病情，更让她发愁的是那笔不算小的手术费和后续治疗费用。 林溪的家境普通，父母都是工薪阶层，这笔突如其来的开支，无疑是个沉重的负担。 “妈，你别急，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……”林溪强压下心里的慌乱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，“我这边还有一点兼职攒下的钱，我先给你转过去。不够的，我们再借……” 她安慰了母亲好一会儿，挂断电话后，却感觉浑身发冷。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，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，只觉得一阵眩晕。 那笔钱，对她来说几乎是全部积蓄了。可对于手术费来说，依然是杯水车薪。剩下的，要去哪里借？亲戚们条件也大多一般…… 巨大的压力和担忧像潮水般涌来，瞬间将她淹没。她甚至忘了自己还在图书馆，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，顺着脸颊滑落。 她慌忙用手背去擦，却越擦越多。

就在她努力平复情绪，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时，一包纸巾悄无声息地递到了她面前。 林溪愕然抬头，撞进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里。 陆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。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未干的泪痕，眉头微微蹙起，但没有问她为什么哭，只是将纸巾又往前递了递。 “擦一下。”他的声音比平时似乎低沉了些。 林溪窘迫得无地自容，慌忙接过纸巾，低下头，胡乱地擦着脸。她最狼狈的样子，偏偏又被他看到了。 “遇到麻烦了？”他问，语气算不上温柔，但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。 林溪咬着唇，摇了摇头。家事，而且涉及金钱，她开不了口，也不想用这种事来麻烦他。他们之间，只是协议关系。 “没什么，”她声音沙哑，“一点家里的事。” 陆辰沉默地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样子，没有追问。他知道她不想说。 “需要帮忙吗？”他换了一种方式问道。 “不用！”林溪立刻拒绝，声音有些急促，“我自己能处理。” 陆辰的眸光沉静，像是能看透她所有的伪装和脆弱。他没有坚持，只是说：“解决不了，可以告诉我。” 然后，他做了一个让林溪意想不到的举动。他伸出手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，动作有些生疏，甚至称得上笨拙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安抚人心的力量。 “别哭了。” 说完这两个字，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逾矩，迅速收回了手，转身，率先朝自习区走去。 林溪僵在原地，头顶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那一瞬间温热干燥的触感。 他……在安慰她？ 这个认知，比那杯柠檬水，更让她心绪大乱。

那天下午，林溪最终还是提前回了宿舍。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，也需要想办法筹钱。 离开图书馆时，陆辰没有多说什么，只是在她收拾书包时，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：“明天还来吗？” 林溪点了点头。 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，便不再说话。 回到宿舍，林溪立刻将自己所有的积蓄转给了母亲，又给几个关系较好的亲戚发了信息，小心翼翼地询问能否借一些钱。 做完这一切，她疲惫地靠在椅子上，心里依旧沉甸甸的。 手机屏幕亮起，是一条银行转账的短信通知。 【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xx月xx日xx时xx分转入人民币50000.00元，余额……】 林溪猛地坐直身体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 五万块？！ 她立刻登录手机银行查看，转账方是一个陌生的账户，附言只有简单的三个字： 【预支报酬。】 是陆辰。 除了他，不会有别人。 林溪看着那串数字和那三个字，心情复杂到了极点。他听到了她打电话？还是仅仅凭猜测？ 这笔钱，对她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。可这“预支报酬”的理由，却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。这算什么？用协议的钱，来解决她的私事？ 她拿起手机，想打电话问他，想把这笔钱退回去，可手指悬在拨号键上，却迟迟按不下去。 母亲焦急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，医院的催款单像一道紧箍咒。 最终，她深吸一口气，给陆辰发去了一条短信： 【钱收到了。谢谢。我会尽快还你。】 过了一会儿，他的回复来了，依旧简洁： 【不用还。合作福利。】 林溪看着这六个字，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。 他总能这样，用最冷静的方式，做着最出人意料的事情。先是柠檬水，再是生疏的安慰，现在又是这笔解了燃眉之急的“福利”。 协议的关系，似乎正在被这些意外的“温度”悄然侵蚀。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陆辰了。而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，她好像……也越来越无法用单纯的“合作伙伴”眼光来看待他了。 这场戏，她似乎正在一步步，从舞台的边缘，走向连自己都无法预料的中心。